正文 第一章 廣州城裏的乞丐
廣州城外喊殺聲一片，直震天聽。
放耳仔細分辨，敲擊如雷的戰鼓聲，長嚎的號角聲，馬嘶聲，道道尖銳弓箭破空之聲，刀劍的撞擊聲，士兵的怒吼聲，兵器刺破皮膚之聲，痛苦絕望的慘叫聲…匯聚成巨大的洪流，輕易地越過高大雄偉的廣州城城牆，鑽進每個身處孤城之內的人的耳朵。
廣州城原先的王府當然現在得稱作皇宮了，金殿之上，寬大的大殿裏只有數個佝僂着身子的官員。那些平日裏峨冠博帶、慷慨激昂、為了自己的地位而爭得面紅耳赤的朝廷命官，此時卻未有像往常一樣來殿內聽候。原本應該出現在大殿裏然後繼續高喊者孔學的他們現在躲藏在富麗堂皇的大宅里，心驚膽戰地等待城外的滿清官兵打破城門，然後能裝作普通的難民混出城去；多年以來辛辛苦苦搜刮到的金銀財寶早已經安排家丁埋藏好，只等滿清大軍一進城，立即改旗易幟，做個從龍之臣。
已經不在年輕的紹武帝此時並未身着龍袍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雖然他登基那天便是穿的唱戲的那種龍袍。此時的他一身便裝，焦急地在殿內走來走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然間停住衝著下面問道：“林察總兵的兵馬現在到達了何處，為何還不見他來勤王？！”
幾位紹武政權的大臣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蘇觀生熬不住皇帝犀利的目光，這個以一己之力扶持起了紹武帝的老臣子顫聲回答：“廣東總兵林察發來急報，肇慶那邊發兵3萬以李明忠為帥，大軍已經抵達三山隘口，以一萬兵馬相拒已是困難，若是在調拔軍馬，只怕前有滿清後有肇慶軍馬尾隨追殺，不過林察卻是舉薦其子林復為將，以助我朝度過此次危機。”
“哼！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想着保存自己的實力，舉薦自己的兒子為將，呵呵，一個不過十八歲的孩子能有什麼辦法解決，如此敷衍於朕，簡直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怒不可遏的紹武帝連喝兩聲氣煞我也，繞是幾個平時極有素養的大臣也登時目瞪口呆。
“末將復字營都統林復拜見我王！”
就當紹武朝廷手足無措的時候，一道洪亮的聲音從大殿外傳來，不消一會，一個一米七高的漢子穿着一身精鐵打造的鎧甲手按着佩劍從容不迫的走到殿內，堅毅的臉上帶着還沒有干透的鮮血。
“末將復字營都統林復拜見我王！”
見得台階上人，林復急忙跪下磕拜，發泄完了怒火的紹武帝盯着自己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孔武有力，眼神如刀，加上臉頰上的那几絲血跡更顯威風。
“你就是林察口中所言的林復？”
“回萬歲爺，末將便是”
“好，如今軍情緊急，你父親回援不得，信里向朕舉薦你為帥，朕問你這廣州之危你可有何辦法可解？”紹武帝都感覺自己是瘋了，居然把希望放在這個年紀才18歲的少年身上，但是想想朝中已無大將，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若要解廣州之危，旦請王上給我指揮兵馬大權，衙門錦衣衛天牢等各衙役人等須聽我號令，另外還請王上下令，凡城中富商士人家中所養家丁必須拿起武器抗敵，若有不聽旨，斬！”
“滿清兵馬轉瞬即到，這些倒也不難，可你有把握守住廣州城？”許是被林復的話里夾帶着的殺氣震到了，蘇觀生未等紹武帝回答便先問。
“各位大人，林復不敢擔保廣州城不破，但是我們沒有選擇，不這麼做，我們必死無疑，做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看到幾位大臣眼裏剛剛燃起的希望馬上熄滅，林復趕緊說道：“我林復以全家性命做押，有我林復在，廣州必不破！”
收拾了一下心情，紹武帝又變成了那副榮辱不驚的樣子，慢慢的回到王座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眼神突的變的狠厲：“林復聽旨，朕封你為廣州總兵官，負責此次退敵一事，從朕以下旦有違抗你軍令者皆誅！”說完這句話紹武帝似乎已經是用盡了力氣，搖了搖手示意林復可以退下。
300個剛剛穿上明軍士兵衣服的新兵蛋擁擠在狹窄的街道上，從皇城一直排到午陽門的高大城樓之下。林復策馬飛馳而過，看着這300名新兵，心裏豪氣頓生，這300個家丁是他自來到這個世界上后就一直苦苦訓練的結果，此刻他從這些年輕的士兵的眼神中，看到了緊張、激動和興奮。他知道，士兵們也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登上城樓，林復的心情更顯沉重。城外呈現出地獄般的景象。就在剛才，一支剛剛由其他縣衙衙役組成的的勤王部隊剛到廣州城下，便頃刻之間全軍覆沒，滿清軍如是饕鬄般，無情地絞殺吞噬着在戰場上殘存的明軍。當戰鬥的勇氣消失以後，剩下的就只知道像無頭蒼蠅般地亂跑，只希望儘可能地延長自己的生命，沒有一個人敢於轉過身去，舉起手中的武器向敵人還擊。越是這樣，敵軍越是殺得興起，明軍越是無路可逃，相繼倒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從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具恐怖的屍體。
“傳令，讓百姓煮好金湯，另外林大牙，你拿我的將令去巡視城中，若有人敢趁機作亂，不管是誰就地處殺”
“傳令，讓王應華大人組織城裏富商士家，給我把他們的家丁全部扒拉出來上城牆禦敵，若有哪家不從，以通敵罪淪處！”
“傳令，讓五城兵馬司的實施禁令，所有人無事不得出門，防止城中的內應做亂，若有違抗當街斬殺！”
三道命令下去，林復狠狠地吸了口氣，撇了撇嘴說道：“媽的，戰爭的味道果然是臭的”
林復知道，城下面的滿清軍隊不敢說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但是論起戰力來卻遠勝自己這些未經戰陣臨時拼湊起來的明軍。但眼下死守城池都是個問題，出城交戰更是不可想。“賊老頭，你讓我穿越來這個亂世不會就這麼讓我死在廣州城吧”
是夜，林復下發的三道命令被紹武朝廷的官員們嚴格的執行者，他們也都明白自己已經與紹武朝廷成為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滿清軍隊進了城他們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繁華的廣州街道上行人了了，不時有凶神惡煞般的官兵闖進一家民房然後提溜出來數人，隨着帶隊官員的手一揮，數顆頭顱落地，急濺的鮮血染紅了街道，為這個夜晚在添一抹顏色。
廣州城點將台，烏壓壓一片人，林復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這些剛剛從家丁衙役等身份轉變成官兵的人們，他們的眼神里有困惑，有不解，有怨恨，有不知所措，也有惶惑。
林復表情凜然，朗聲道：“從你們無助絕望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你們對死亡的恐懼！我跟你們一樣，我也害怕死亡。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投入地獄的懷抱，墮入地獄裏那寒冷的無盡的黑暗，但是我想告訴你們，絕不會是今天！”
距離檯子近的數百新兵露出聆聽的神情，自從被主家告知他們要來當官兵以來，還從來沒有人跟他們這樣講話，他們的鎮定表現引起了身邊更多新兵的注意，於是更多的新兵加入了聆聽者的行列。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被迫跳入冰冷的護城河中，被城外的滿清軍當成箭靶一樣給射成刺蝟，但是我想告訴你們，那絕不會是今天！”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被兇殘的滿清軍砍下頭顱，然後高掛在城牆上示眾，但是我想告訴你們，那絕不會是今天！”
……
更多的新兵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他們逐漸停止了喧嘩、停止了擁擠，安靜下來，鎮定下來，開始默默地聆聽林復的演講。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裏，林復就成功地吸引了所有新兵的注意力，點將台下的搔亂終於平息了，至少在這一刻，所有的新兵都在用心地聆聽林復的演講。
……
見已經吸引所有新兵的注意，林復抽出佩劍，振臂高呼道：“城外就是滿清的大軍，城后就是我們的家人，杭州七日，嘉定三屠！我們已經沒有退路！投降是死，投河也是死，左右都是一死，我們為什麼不和滿清血戰到底！？”
一個漢子扒開人群走到隊伍的最前面，臉膛通紅有如晚霞，眸子裏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殺機，林復話音方落這廝已經振臂高呼起來：“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又一個黑臉大漢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隊伍的最前面，跟着之前的那個漢子大吼起來。
“血戰到底！”
更多的新兵跟着大吼起來，然後越來越多的新兵開始加入吶喊的行列，到最後幾乎所有的新兵都開始瘋狂地吶喊起來，絕望、沮喪的情緒一旦找到一個發泄的突破口，所崩發出來的能量無疑是相當驚人的。
“嗷~~”
林復將手裏的配劍高舉過頂，聲嘶力竭地大吼。
“嗷~~”
新兵們有樣學樣，學着林復的樣子將手中的兵器高舉向天，瘋狂地揮舞着，瘋狂地吶着，囂叫着……數千人聚集在一起吶喊怒吼，其勢如天崩地裂，遠在城外的清軍都被震得耳膜隱隱作痛。
.......
王宮裏，剛剛躺下的紹武紹武聽得這山崩地裂一般的喊叫聲，騰的一下坐了起來，急忙招來內侍：“宮外是何處喊殺聲，是否滿清軍隊已經殺進了城？”
面對着一臉驚慌失措的紹武帝，內侍急忙回道：“回陛下，剛剛宮外來報，是林復林總兵在點將台處給新兵們訓話”
已經被騙怕了的紹武帝不敢輕信內侍所言，等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回報果然是林復在給新兵訓話之後這才安心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