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
楚星雨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卻見顏景軒已經脫下外衫了。
算了曉之以情看來是走不通了,只能動之以理了,好歹你也是讀了許多年的孔孟之道。
楚星雨放緩語調,訕訕地笑着說道:“承蒙太子殿下錯愛,只是太子殿下應該也聽過一句話。”
顏景軒放下外衫,盤腿坐到了床上后,一把將楚星雨拉到了身旁,楚星雨一個沒坐穩歪倒在了顏景軒懷中。
楚星雨急忙往旁邊挪了挪,整理了一下衣衫說道:“這俗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
聞言,顏景軒微微有些出神,就在楚星雨感嘆於自己終於用智慧的力量將顏景軒拉回來時,突然發現顏景軒那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一瞬間似乎翻湧過許多的情緒,有欣喜、心痛、害怕,似乎還夾雜着矛盾與自責,那眼睛像是瞧着自己,卻又像已經飄到了遠方。
顏景軒的聲音愈發低沉了,似是透着無限的悲涼:“若是你也如我這般,在絕望中等一人八年,便會知道……”
這聲音中透着一絲難以消弭的悲涼,楚星雨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好像說得太重了!什麼叫強扭的瓜不甜?若不是真正的洛淺予死了,自己這個冒牌貨佔了她的身子,哪有什麼強扭的瓜一說,只怕是郎有情妾有意,花前月下甜蜜蜜了。
而今,自己橫插在這裏頭,棒打鴛鴦不說,還要拿着刀子戳這一片真心,這以後怕是要下十八層的饒舌地獄。
就在楚星雨進行深刻的自我反思,思索着如何寬解眼前這似是受了情傷的少年郎時。
顏景軒的身子突然往傾了半分,繼續說道:“其實,只要能把瓜扭下來我便很高興了,不在乎它甜不甜。”
好吧,楚星雨覺得自己真是白長了六歲,還是太單純幼稚了,眼前這冷麵黑心的太子殿下,哪兒還會是需要旁人寬解之人!
顏景軒說罷再次欺身向前,兩人的鼻尖都要貼在一處了。
楚星雨腦海中閃過戲摺子裏的那些富家公子強搶良家少女的橋段,急忙雙手護在胸前,道:“顏景軒,你要幹嘛?”
“你猜我要幹嘛?”顏景軒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淺笑,低聲道。
“太……子殿下,”楚星雨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三……三思而後行,慎重,慎重!”
“一”
“二”
這畫風轉變的太快,就在楚星雨看着顏景軒突然認真數數的模樣,有點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時。
“三”
“小予,我心悅你。”
萬萬沒想到三思而後行,還可以這麼用,若是被孔老夫子知曉了,怕是棺材蓋都要蓋不住了。
話音剛落,顏景軒從懷中掏出一個只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瓷盒子,打開后,淡淡香氣撲面而止,顏景軒用手指挑了一點輕輕地抹在了楚星雨的額間,冰冰涼的感覺很舒服。
原來是想幫我擦藥膏,楚星雨想到了自己剛剛的反應,臉變的通紅,不過幸好顏景軒眼下的目光全停留在了自己的傷口上,不然豈不是要羞死了。
“這是血芙蓉生肌膏,有祛疤之效,只是你這傷有些時日了,只怕還是會留些痕迹。不過無妨。”那如玉般的手指輕輕拂過額間的傷痕,狹長的鳳眸認真地瞧着,只是這眼神中有愛憐、有關切,卻獨獨沒有一絲嫌棄之情,將楚星雨原本想要藉著這傷口發揮的想法全都澆滅在了肚子裏。
“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睡吧。”
顏景軒的話音剛落,一陣袖風拂面而過,燭台上的蠟燭便熄滅了。
藉著窗戶縫隙處灑進來的月光,楚星雨瞧着躺在里側睡姿端正,一臉安然的顏景軒,想着自己比他好歹也大了六歲,他都不介意,自己還扭扭捏捏的豈不是笑死人了。
再着說了,就衝著這絕世美顏,這躺下去睡一覺,貌似自己也不吃虧吧!如此想罷,楚星雨便也安安心心地躺在了顏景軒的身側。
藉著皎潔的月光,窗外榕樹繁密的枝葉間隱約透出兩個人影。
“難怪主子今兒回宮后,會拿這熱水燙傷了胳膊,找皇后討了血芙蓉生肌膏,原來是為了洛府三小姐。”
“……”
“這大概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
“你說咱們主子,平日裏一本正經,冷頭冷麵的。每每那姜家大小姐到宮中來,主子也都是避而不見,若實在是面對面碰着了,那也是冰霜冷麵……我還以為咱主子是個不通風月不解風情的主。”
“……”
“今兒看起來,咱主子也是情場高手,這說起情話來,當真是無師自通啊……”
冷眼瞧着這暗二越說越歡,暗一瞪了暗二一眼,說道:“暗二,主子派我們來此守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你倒好,還自說自得評論起來,若是你這些話傳到主子的耳中,怕是又要回爐重造了。”
聽了暗一的話,暗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好不容易從那個地方爬出來,再回去豈不是要人命呀。
暗二做了個用手捂嘴的姿勢,不再言語。
一時間,周圍又恢復了初始的寂靜。
原以為將是個不眠夜,可是嗅着顏景軒身上那淡淡的佛手柑清香,楚星雨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不知是不是佛手柑的緣故,這一覺竟睡的如此安穩踏實,睡夢中似乎又回到了十一年前剛從秦淮河畔被莫盈川帶回燕梁的情景。
初到燕梁便被這滿城的繁華迷了眼,不似秦淮河畔的小巧靈秀,這裏處處都透着恢弘大氣,紅紅的高牆金色的琉璃瓦,便是街上的行人小販也都穿着五彩的衣裳……
“星兒,這裏以後便是你的家了。”還記得莫盈川拉着自己的手推開那朱漆大門后,說過的第一句話。
穿着一襲藍衫,嘴角掛着淺淺笑意的少年說道:“這便是星兒妹妹吧!”
後來,楚星雨才知道這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便是護國公府的嫡子莫北楊。
“我終於有妹妹咯。”一張陽光帥氣的臉龐蹭蹭地湊到眼前,一把將楚星雨摟住,開心地說道。
這個穿着黑色窄袖勁裝,濃眉大眼神采飛揚的少年便是護國公府的次子莫南桑。
“南桑,快快鬆手,別嚇着妹妹了。”循着這溫柔的聲音望去,楚星雨看到了一個眉眼極其溫和的夫人,沈月茹。
“星兒,回來了便好。”沈月茹輕擦了下有些濕潤的眼角,拉着楚星雨的手說道。
原以為,莫盈川將自己帶回去,他那原配夫人定然會不高興,說不定會像戲摺子裏講的那般,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是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這麼溫馨的場景。
“哥哥們好……”楚星雨說罷,望着沈月茹,有些作難,不知如何稱呼。
許是看出了楚星雨的尷尬,沈月茹說道:“你若不嫌棄,便同北楊、南桑一般喚我聲母親吧。”
“是,母親。”
就這樣,在這一片溫馨中,楚星雨開始了在這都城燕梁的三年生活,身份也從那秦淮河畔馬家衚衕少年幫的老大楚星雨,搖身一變,成了護國公府的莫三小姐,莫星雨。
莫家本就是當初陪着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武將世家,加之莫盈川這位家主分外開明,是以比之一般府邸的規矩要少上許多。
許是在莫盈川心中覺得自己的這個女兒也就是性格跳脫些,大抵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再加之這麼多年未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所以對於這個女兒簡直是寵上了天。
楚星雨跟着綉娘學做女紅不小心扎破了手指,莫盈川見了心疼不已。
“我莫府又不是請不起綉娘。”一句話,便免了這大家閨秀必須要學的女紅。
楚星雨一句‘這女兒家的琴棋書畫忒沒意思,還是騎馬射箭好玩多了。’
莫盈川摸着鬍子大笑道:“果然是我莫家的兒女,這份英姿颯爽倒有為父當年的幾分模樣。”
大手一揮,便為楚星雨專門請了個教習師傅,與莫北楊和莫南桑一同學習這君子六藝。
而對於楚星雨平日裏喜歡穿騎射服的男裝扮相,莫盈川竟也是一副欣賞的表情說道:“我莫家女兒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這騎射服一穿,竟比那些尋常的公子哥們還要英氣勃發。”
其實,這句話倒不是莫盈川誇張,楚星雨的男裝扮相簡直堪稱一絕,除了眉眼比一般的少年郎要秀氣些外,簡直活脫脫的一枚風流俏公子模樣!
想當年在秦淮河畔時,楚星雨便是被當作男孩子來養的,關鍵是當時連楚星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女孩子,每天都在男孩兒堆里混,因着個子小一些,所以總想着要在氣勢上壓一頭,一來二去,這洒脫不羈的氣場便自內而外的培養出來了。
有了莫盈川的寵愛,再加上兩位英俊的護妹狂魔哥哥保駕護航后,楚星雨在這燕梁城中混的更是春風得意、如魚得水。
每每出去打鬧胡混有二哥哥莫南桑打頭陣,只要楚星雨憋一憋嘴,莫南桑幾乎就要擼起袖子和別人干一架……而不管在外面玩的多晚,大哥哥莫北楊都會在偏門處點上一盞燈靜靜地等着,回到房中,書桌上也總有莫北楊仿着楚星雨字跡替楚星雨寫完的夫子佈置的作業……
還有母親沈月茹,只不過一日午膳時,楚星雨隨口說了句這鴨血煲味道不錯,從那以後,日日午膳都能看到這道菜!後來無意間,楚星雨才知曉,這每日餐桌上的鴨血煲都是沈月茹親手燒制。
……
除了每逢月圓之時,甚是思念那隻留下一封書信便不知去向的娘親外,再回憶起秦淮河畔的日子,竟恍若隔世。
只可惜,快樂的時候總是一閃而過,不幸的時刻總是冷不丁的就來了。
那是一個冰雪剛剛融化,小草才從地下鑽了出來的午後,楚星雨收拾妥當正要去找莫南桑出門溜一圈時,卻被莫南桑院中的小桃告知,莫南桑竟被禁足了。
禁足?楚星雨腦海中懵圈了半晌方才明白這個詞兒的含義,糊糊塗塗地回了院中。
等到都快日落西山時,莫北楊方才過來。
“大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呀?父親怎麼將二哥哥禁足了。”楚星雨急問道。
莫北楊卻依舊是平日裏那副溫吞吞的模樣,邊拿起茶壺倒水邊說道:“這午膳剛過,那劉鑫哲的父親劉大人來了一趟。”
楚星雨一聽,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一把抓住莫北楊的衣袖,險些將那剛倒滿的茶水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