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德王駕到
眼下這場景,換了任何一個女子在場,只怕都要感動的淚流滿面。只是可惜楚星雨不是任何女子——她是那頂了原主兒的冒牌貨,是註定要做那棒打鴛鴦的大棒槌,是以後大概要去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的孤魂野鬼!
“世子殿下,我也很希望看到你與你心心念念的小予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你的小予已經死了!我是楚星雨,不是你的小予。”楚星雨話到嘴邊,卻終究吐不出口,畢竟誰都不想枉死!
更關鍵的是,現在還不能死!還要守護我想守護的人,還要替洛淺予討回公道,還要……
楚星雨憋回話語后,心中一番計較,決定還是要走細水慢流的感化路線。
至於這水流得到底是慢是快,就要看顏景軒的領悟能力了。
打定主意后,楚星雨邊使勁抽回手,邊訕訕地笑着道:“我聽聞那姜家大小姐溫柔貌美,家室又好……”
顏景軒冷哼一聲,滿臉不屑的寒面道:“與我何干!”
只這一神情,楚星雨頓時找到了從前那熟悉的感覺,果然這寒面冷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強大氣場,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小冰山。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乾脆直接!你這樣,我很難繼續下去呀!’楚星雨覺得有些心累。
眼珠一轉,楚星雨心中又有了打算,“其實太子殿下,您不了解我!”說罷,微頓了頓,擺出一副自我鄙夷的神情繼續道,“我這人一點都不好,渾身都是缺點…...”
一隻白皙而又修長的手輕輕堵住了楚星雨唇,那柔軟細膩的指腹觸碰到嘴唇的一瞬間,竟讓楚星雨有片刻的失神,怔怔地看着半臂之外的顏景軒。
烏髮微散,輕衫微亂,原本交合的領口因為手臂揚起而敞開了些許,露出一雙明晰而精緻的鎖骨。
豎起了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一個靜聲的手勢,如墨般漆黑的眸子裏似有萬千風華掠過氤氳出漣漪無限。
食指移開,薄唇微微勾起勾起一個醉人的弧度,緩聲道:“你便是再不好,我也只喜歡你。”
清冽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毋庸置疑和一本正經的寵溺。
回過神后的楚星雨悄悄別過頭去,有點不敢直視那雙飽含深情的眸子。
“嗯,那個…..時間也不早了,”為了掩飾心虛,楚星雨說罷故意拍着嘴巴打了個哈欠繼續道:“我明天還要起早回祠堂,太子殿下您也早點回房休息吧!”
“嗯。”顏景軒點了點道。
瞧着顏景軒起身,楚星雨暗暗地長鬆了口氣,可是這口氣還沒有出完,便瞧着顏景軒竟是朝着裏間走去。。
“此處從未來過客人!”顏景軒極其自然地坐在了床上,轉過頭來望着楚星雨道。
“啊?”楚星雨聽得一頭霧水,心中狐疑——難道是想讓我表達自己的榮幸之至。
“此處只有這一個卧房!”顏景軒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
“啊?”你騙鬼吧!這麼多明晃晃的房間就擺在外面,被你拆了嗎?可是敢怒不敢言,楚星雨只能再次憋出一個‘啊’字來。
“反正昨夜已同塌而眠了。”顏景軒眼中似乎閃過一抹竊喜的笑意,可是臉上神色依舊不變。
你那是霸王硬上弓,怎麼說得還如此理直氣壯!太子殿下,當初那徐太傅難道沒有教過您‘禮義廉恥為何物嗎?’楚星雨都有吐血的衝動,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認慫!
只能再回一個‘啊?’
“一起睡吧!”顏景軒長袖一揮,摸了一下身旁本就平整的床褥道。
“啊?”
“一起睡吧!”顏景軒朝着楚星雨招手,語氣平和不變。
“哦!”
到這一刻楚星雨方才明白,這句話中從來都不沒有夾雜着半分選擇或商量的口吻,從始至終它都只是一個用來告知的陳述句而已。
一陣袖風穿堂而過,合上了裏間的雕花木門,吹熄了燭台上的蠟燭,皎潔的月光透過被風微微吹開的小軒窗灑進房中來。
藉著皎潔的月光幾許,隱約可見床榻上的兩人,一人睡姿端正,雙手交疊於腹部;另一人初時也是相當端正,可是不過須臾功夫,伴隨着均勻的呼吸聲響,一個翻身朝內,壓在了另一人身上,烏髮遮住了臉,微微露出了一雙柳眉杏眼。
顏景軒眼睛緊閉,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笑意,原本置於腹部的手也移到了胸前,輕輕握住那搭在身前的另一隻小手。
……
洛府祠堂內,雲兒已經被一同送了回來,半靠在祠堂內的一根圓柱上迷迷糊糊地昏睡着。
楚星雨整理了一下衣襟后,蹲了下來,做出喚醒雲兒的樣子。
“咦!小姐,小姐。”雲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對上楚星雨的臉,片刻之後突然清醒,急忙坐直了起來,道,“我怎麼睡着呢?”
“許是太辛苦了,”楚星雨隨口道,微頓了頓,瞧着外面已經完全放亮的天色繼續道,“快起來吧,過不了多久正主們就該來了。”
聞言,雲兒麻利地站了起來,邊扯着有些皺起的衣襟,邊好奇地問道:“小姐,那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呀?”
“在這祠堂自然是跪先祖。”楚星雨說罷,轉身走到牌位前面,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墊上。
雲兒見狀,也學着楚星雨的樣子,‘噗通’一身跪在楚星雨的斜後方。
“小姐,我們還要在這兒跪多久!”雲兒身子往前傾了半分,壓低聲音問道,說罷,摸了摸咕嚕咕嚕直叫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雲兒有點餓了。”
聽了雲兒的話,楚星雨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被塞的嚴嚴實實的肚子。
剛一個時辰前,在顏景軒的威逼利誘下,楚星雨又被他拿着調羹餵了滿滿一碗剛熬好的七珍粥,是以眼下一點都不餓,可是雲兒卻不同從昨晚到現在滴米未進。
就在楚星雨打算提醒雲兒吃點桂花糕先墊墊肚子時,只聽祠堂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響。
來了!楚星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急忙低聲對雲兒道:“別急,請我們出去的人來了。”
雲兒聽得一頭霧水,正要追問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和推門聲,只得壓下疑問,學着楚星雨的樣子,將腰板挺直,跪的端端正正。
“傻丫頭,你怎麼還跪着呢?”韓淑清那關切的聲音與開門聲一同響起。
楚星雨聞聲回過頭,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望着韓淑清道:“夫人,您怎麼來呢?”
“不過就是小孩間的玩鬧,又能有多大點事!若不是今早聽丫鬟們說起,我都不知道你這個傻孩子竟真的自己跑到祠堂里里跪了一宿?!”韓淑清故作嗔怪道。
孩子間的玩鬧,都差點要動上家法呢?你是自己健忘,還是當旁人都傻!不過這些心裏話自然也只能留在心裏說,楚星雨神色不變,垂下頭做出一副不安的樣子欲言又止道:“淺予言辭粗鄙,冒犯了韓家舅舅。”
“你那……”韓淑清突然想起了洛淺予似乎並沒有認下這門親,微頓了頓,神情有些尷尬地轉口道:“我那哥哥素來是個直性子,不過一時興起,說出來的話,睡過一覺便就忘了。若是知道累的你在此罰跪一場,怕是心裏不安。”
“快起來吧!”說罷,韓淑清一步上前將楚星雨扶起儼然一副慈母做派。
“諾。”楚星雨做出溫順的模樣道。
“你跪了一宿祠堂,想來也是累了,這幾日便在府中好好休息吧!”
呵!是想將我幽靜府中嗎?不過也正合我意,不養精蓄銳又怎麼能扛得住你們在桃宴上的詭計百出呢?
“諾。”韓淑清話音剛落,楚星雨便甚是順從地點頭道。
韓淑清顯然沒有料到楚星雨會答應的如此乾脆利落,臉上閃過一抹訝異的色彩。
“夫人,還有什麼叮囑的?”楚星雨故意露出一副疲憊的樣子道。
“沒有了,”韓淑清扭頭對雲兒道,“送小姐回房休息吧!”
房間之中,雲兒狼吞虎咽地連吃了兩個饅頭后,方才一臉滿足地摸着肚子,望着笑嘻嘻地道:“小姐,你是怎麼知道夫人會去接我們出祠堂呀!”
楚星雨又從盤子裏拿起一個包子遞給雲兒。
雲兒擺着手道:“小姐,我真的吃飽了。”
楚星雨笑着邊將包子放回盤中,邊隨口道:“自然是為了名聲,我一個孤女剛剛回府便又是落水又是家法又是跪祠堂的!一個不小心傳了出去,多難聽呀!”
這話聽着似乎沒什麼問題,可是卻又覺得似乎差了點什麼,不過到底差了什麼,雲兒也說不上來,只能點了點,旋即又道:“小姐,你休息會,我收拾收拾。”
望着雲兒關門離去的身影,楚星雨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消退的乾乾淨淨。
剛剛的話只說了一半,準確說來,其實只說了一小半而已!
經過昨晚這一鬧騰,眾人都知道了楚星雨對於婚約一事的執着,韓淑清也好洛知畫也罷,便是那顏明陽只怕也一同將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連根拔起除之而後快。
放自己出祠堂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障自己的眼,也障攸攸眾人之眼,為得就是在合適的時機給出致命一擊。
而今怕是再也沒有比桃宴更加合適的時機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一切不過都是楚星雨的推波助瀾而已!以其日日提防,楚星雨更願意給他們創造機會來個引蛇出洞。
雖然這樣做的極其危險,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抹自信中透着絲絲危險狡黠的飛揚神情悄悄在楚星雨的眉間綻放,恍然間又回到了那個當年在燕梁城內提鞭策馬恣意洒脫的‘清秀少年’。
翌日午後,楚星雨正半躺在貴妃榻上,迷迷糊糊正要與周公約會之際,突然聽見門外有喧囂之聲。
“我家小姐正在休息。”
“賤東西,還不滾開。”
“再不讓開,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
楚星雨站起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推開門出來,卻瞧見雲兒正護在門前,與另外兩個翠衫丫鬟推推囊囊,處於下風,一邊臉上通紅的一塊,隱約還能瞧見五個手指印。
兩個翠衫丫鬟態度傲慢不屑,見着楚星雨走了出來,方才停住了手,後退一步,福了個身,只是這動作很是隨意敷衍。
這兩個丫鬟楚星雨都認識,一個名叫翠鶯,一個名喚畫眉。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奴才,這兩人倒是將洛知畫那份囂張跋扈的神態學的三分相似。
翠鶯道:“我們家小姐請三小姐去園子一趟。”這語氣着實讓人聽了不爽。
楚星雨瞧着翠鶯冷笑了一聲后,轉頭望向一臉委屈卻神情倔強的雲兒,道:“還記得我從前教過你凡是都要遵循一個‘禮尚往來’嗎?”
雲兒有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
翠鶯與畫眉互相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楚星雨突然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大抵是虛張聲勢吧!
畫眉神情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三小姐,你既然睡醒了,就隨我們去見我家小姐吧!省的我家小姐和世子殿下們等急了。”語氣傲慢不恭。
“雲兒,是誰打的?”楚星雨神態平和,語氣溫緩,可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肅殺之意。
雲兒轉過頭死死盯着畫眉。
畫眉覺得楚星雨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便是自己打的又怎麼呢?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攔着自己,攔着自己就是不給自己面子,不給自己面子那就是觸了四小姐的霉頭,觸了四小姐霉頭那便活該被打!
如此想罷,畫眉腰桿愈發硬了,抬起頭臉上的傲慢神態不減分毫。
可是對上那雙清澈無比甚至還帶着絲絲笑意的眸子時,畫眉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別人給你一巴掌,你便還她兩巴掌,用點力,就像這樣。”少女神態舒捲,眉宇間帶着一絲淺笑,清澈的眸子中沒有一絲怒意,可是說出的話語卻讓人遍體生寒。
話語剛落,便是‘啪’的兩聲清響,嘴角帶笑道:“記住了嗎?”
雲兒由目瞪口呆變成滿臉佩服,像搗蒜一般使勁地點着頭。
不知是楚星雨動作太快,還是畫眉篤定楚星雨不敢打自己,直到楚星雨收回手來,畫眉方才反應過來。
一手捂住臉,滿臉的惱羞成怒,剛要伸手指向楚星雨,就被楚星雨輕輕擋了下去,笑意盈盈地道:“衝撞主子,可就不是兩巴掌了!”
語氣雲淡風輕,可是殺傷力卻極強。
畫眉雖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憤憤地收回了手,垂下頭後退一步站在翠鶯身側。
“不是說你家小姐找我嗎?帶路吧!”
“諾。”許是剛剛的殺雞儆猴,讓得翠鶯也心有餘悸,態度一改初時的傲慢,很是恭敬地福身道。
這燕梁美景之最就當屬這四月桃花,而這燕梁桃花最美處除了皇家園林便就數尚書府的春香院了。
洛秋書自詡文人清流,這春香院被佈置的也是別具一格,滿院的桃樹錯落有致,夾雜着假山流水,小橋庭樓,置身其中倒真是生出一種恍若在世外桃源的錯覺。
是以每到春來花開,這春香院便也成了各家公子小姐們賞茶會賞詩會的首選之地。
眼下,這春香院內的八角亭中,就坐滿了數十位衣裙華麗的的公子小姐們。
漫天桃粉,一亭輝煌,公子佳人,份外多嬌。
在這滿亭的王孫貴胄中,有一人始終吸引着眾人的目光。
只見那人生的是朗眉星目,端的是溫潤如玉。微風拂過,吹動廣袖輕衫,帶動耳鬢旁的一縷碎發,真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惹得是王孫小姐遙相望。
不愧是顏氏皇族第一儒雅的小王爺,顏景琿。
只可惜,嘴角的淺笑不達眼底,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與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