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以身相許
其實,這明月樓除了下場投壺押注的玩法之外,還有一個頂有趣的賭法,那便是博彩頭!
但是這所博的彩頭卻並不是明月樓所有,而是有人押在明月樓的。
換句話來講,這明月樓不過是個中間人,提供一個平台罷了,想要贏得彩頭的人便出銀子買個機會,上台一試,若是能完成設彩之人的要求,不僅可以得了那彩頭,而且先前出的銀錢,也會悉數退還。
雖然遊戲規則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操作之時,可是大有講究的!首先,便是這銀錢的多少,若是太高那隻會讓很多人望而卻步,設彩之人也賺不到什麼錢;可要是太低,博的人多了,彩頭被得去的機會也就增大了。是以,這銀錢一般都是彩頭價值的三成左右。
還有,這要求的設定也是極其考究的,若是要求設置的簡單了,銀錢還沒賺到,彩頭只怕就被贏去了;可若要求設置的難了,眾人一看根本就不可能完成,那便也沒有人去試了。
當然對於明月樓來說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不論是設彩人得了博彩人的銀子,還是博彩人得了設彩人的彩頭,明月樓都是要從中抽成的。
雖然明月樓的抽成向來不低,可是還是有許多人把彩頭設在明月樓,那是因為明月樓有着獨一份的優勢:保護設彩之人的私隱,也就是眾人只能看到這彩頭卻永遠也不會知道設彩之人到底是誰!
這樣便是有些權貴看中了那彩頭,也不可能在明月樓的地盤上強取豪奪了!
以祥雲金玉簪為彩頭嗎?是有心,還是無意!不論是哪一個,其心皆可誅。楚星雨垂在身側的拳頭陡然握緊,眼中一瞬間迸出了滿腔怒意,可是卻在抬頭的一瞬間又消失的乾乾淨淨。
先前只想着贏點小錢以備不時之需,所以壓根就沒有留意到明月樓正東邊的掛壁牆。掛壁牆上滿是大小不一、卻排列的很是整齊的內陷小方格子,牆外是一層看似輕薄的輕紗,可是楚星雨卻知道那可是用雪域蛛絲織成的寶物,刀槍不入,且有劇毒,所以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覬覦這些寶貝,想做那梁上君子,怕是有來無回。
壁牆上小方格子內雖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寶貝,楚星雨卻一眼便看到了右邊第三排角落的那支祥雲金玉簪。
都說美玉通靈,不知這玉簪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主人,所以斂去了光芒,通體黯然無光,與從前判若兩樣,楚星雨瞧在眼中,心頭又是一陣傷懷!
“若是想要,我替你拿來便是。”顏景軒回身一步上前,微微附身,壓低了聲音道。
那低磁的聲音如同焦糖般帶着一絲甜膩的寵溺,落進楚星雨的耳中,雖然知道這句話不是真正對着自己說的,可是楚星雨還是抑制不住的心中微顫。
微微抬起頭,正好對上那有如刀刻般絕美的側顏,楚星雨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心跳加速,一想到昨夜兩人同塌而眠,不由得耳朵都紅了。
可旋即一想到自己竟然對着一個小了自己六歲的玉娃娃紅了臉,楚星雨不由得老臉越發臊紅了。
而且這顏景軒心悅的是這身子的本尊——洛淺予,自己不過是不小心佔了人家身子的冒牌貨罷了!若是被他察覺出來,那可是要被燒死的!這麼想來,楚星雨打了個冷噤,一瞬間便又恢復了淡定。
隨着顏景瑜與莫語海舅甥二人的離開,明月樓中又逐漸恢復了剛剛的熱鬧生氣,不少門名閨秀們偷偷躲在窗戶兩側,偷偷打量着院中那一襲白衣的風華絕代。
“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真的是俊美無雙。”
“若是能得太子殿下的青眼,便是折壽十年,我也願意。”
“莫說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那也是值得的。”
“你們就別做那黃粱美夢了,誰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要迎娶那姜家大小姐的。”
“咦?太子殿下在與那洛家小姐說什麼呢?”
“莫不是太子殿下竟瞧上了她?”語氣中三分驚訝七分妒忌。
…….
這些話伴着徐徐微風吹入院中,楚星雨心中一驚:若是今兒這些話傳了出去,只怕明兒姜皇后和姜府的大軍便要殺了過來,到時就算自己是那孫悟空轉世,精通七十二變也難逃此劫了。
楚星雨急忙穩住心神,後退一大步,拉開了與顏景軒之間的距離,故意拔高了音量道:“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小女無恙!”只微頓了頓,又繼續高聲洋洋洒洒道,“素來聽聞太子殿下有俠義之心,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太子殿下愛民如子,實乃陳國之幸,而今得蒙太子殿下出手相助,淺予實在感激不盡,但奈何身無長物,只能來世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
“我就說嘛!太子殿下怎麼可能看上她呢?”
“就是就是,原來只是關心一下而已。”
“對呀!太子殿下素來心善,莫說是她,便就是路上的小貓小狗受了傷,太子殿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
楚星雨不過三言兩語,便成功地將這些女子們的關注點轉移到了顏景軒的身上。
果然,古往今來,說到以貌取人,大概誰都抵不上這春閨女子!話說,你們與他很熟嗎?又是怎麼看出他竟還有慈悲心腸的?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好看嗎?真是膚淺之極!楚星雨強心中道:要說他心善,那普天之下怕就沒有惡人了。
可是對上顏景軒那清冷的眸子,楚星雨不知怎得竟有些心虛。
顏景軒輕笑一聲,並不作答,落在眾人眼中便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越發證實了她們先前的猜想,果然只是心善,順手解圍罷了!
可是以楚星雨對顏景軒自小的了解,卻看出了那輕笑背後的含義,是看破了楚星雨心中所想卻又故意不說破的縱容。就像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擦乾淨嘴巴便以為能騙過大人,卻不知大人早已洞察了一切,只是笑笑不說而已!
突然楚星雨覺得自己像極了那偷吃糖果的小孩。
顏景軒一手背在身後,瀟洒地從楚星雨旁擦肩而過,朝明月樓外走去。
“不用做牛做馬,以身相許即可。”擦肩而過之時,腳步微滯,那輕若蟬羽的聲音貼耳傳入。
楚星雨盯着顏景軒飄逸的背影,臉頰蹭的一下全紅了。
“小姐,可還要繼續?”不知什麼時候原本已經退到角落的司射竟走到了身後。
楚星雨收回目光,穩了穩心神點頭道:“不過,我想博彩頭。”
司射神情絲毫不變,“不知小姐想要博哪個彩頭?”
“祥雲金玉簪。”楚星雨一字一頓道。
雖然楚星雨極力剋制着情緒,可是聲音依舊有着一絲顫抖,司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可是神情不變,微頓了頓道:“小姐,可知這博彩頭的規矩?”
楚星雨輕輕點頭道:“聽說過一些,只是不知道這祥雲金玉簪的注錢是多少?玩法又是什麼?”
這買個機會上台博彩頭的銀錢,又被稱為注錢!
看來果真是了解不少,竟連注錢都知道了!司射心中想到,不由地又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那面若泰山氣定神閑的少女。
“這祥雲金玉簪的注錢是八千兩!玩法是神仙指路蓮花驍。”
竟是仙人指路蓮花驍,這設彩之人可真夠黑心的!
所謂神仙指路,也被稱做仙人指路,其實就是背身投壺。
而蓮花驍其實是一種彈射技能,射入壺口中的木矢彈出后又準確落入耳中,連射五箭,五箭全部反彈后落入五個耳孔中,箭桿成蓮花瓣形展開,名曰“蓮花驍”。而仙人指路蓮花驍,便是背身投壺,矢入壺中再彈入耳中,如此接連五次,成‘蓮花驍’。
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不過這麼高難度的玩法,估計除了莫語海,便不會再有旁人來試了,畢竟這八千兩可不是筆小數字,都夠在燕梁城中購置兩三處比較不錯的府邸了。
這投壺不僅是需要天賦還需要日積月累的熟能生巧!當年楚星雨本就功底不錯,後來又跟着莫北楊勤加練習了三年方才有現在的水準,而莫語海不過方才八歲,肯定是投不了這仙人指路蓮花驍的。
話說顏景瑜為何不幫莫語海投壺了,若是他來投可能希望會大上幾分,不過楚星雨旋即一想,這莫語海骨子裏流的是我護國公府的血,那便也有着我莫家人與生俱來的驕傲:從我莫家出來的東西,定要由我莫家人自己來取!
“還有,小姐應該知曉這博彩頭還有一個規矩吧!”司射遲疑了片刻,還是補充道。
還有一個規矩!楚星雨自是知道,那便是現銀交易。
投壺押注雖然也有銀錢往來,可卻並不需要現銀,一則這明月樓玩的就是一個風雅,若是每個來明月樓投壺押注的客人都抬着一箱子現銀來豈非有些惡俗;二則這明月樓來往的可都是王孫公子世家小姐,若是輸了銀子,明月樓有的是辦法討回來。
所以,楚星雨雖然沒有亮銀子,可是就憑着尚書府嫡小姐的名頭,那也上得了場。
可是博彩頭卻不一樣,因着有許多人是專門衝著某樣彩頭千里迢迢而來,並不是這燕梁城中人,雖然楚星雨覺得不管是不是燕梁的人明月樓都有辦法討回來,可是到底有諸多麻煩。
是以為了顯示明月樓一貫的一視同仁與公平公正,所以這博彩頭向來都是先付銀子,再博彩,若是中了,那銀子便悉數返還,若是不中,銀子便由明月樓先暫時代為保管。
楚星雨心中飛快的計算着,剛剛投壺所得,再加上典當所得,約有三四千兩。雖然這明月樓內的都是富貴之流,可是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眼下眾人已然見識了自己的手藝,便是再繼續下場,估計也沒幾個人下注了,若是想贏到八千兩,怕是有些難了。
楚星雨思索片刻后,轉身對司射低語了一番,只見楚星雨話語畢,司射神色有些古怪。
“小姐確定要如此做嗎?”司射問道。
楚星雨不答反問:“難道不行嗎?”
司射沉吟片刻,方才道:“明月樓投壺向來不限制式,也不限金額,小姐所說自是可以!只是,”司射微頓了頓,方才道,“若是如此,金額只怕會有些大,不知小姐可擔得起?”
“金額是有些大了,”楚星雨若有所思道,“明月樓擔不起嗎?”
司射啞然,竟是擔心他們?!
“小姐說笑了,我們明月樓還從來沒有擔不起過!”司射話語平和,可是眼角眉梢且是難以掩飾的霸氣。
楚星雨點了點頭,道:“那便開始吧。”
明月樓內又響起了司射洪亮的聲音,“下一場,大家說花樣,這位小姐應,一百兩起注。”
“她這是要自標身價嗎?”
“莫不是想錢想瘋了吧!”
“竟還有如此狂妄之人。”
“是嗎?我倒覺得挺有意思的。”
……
明月樓內的氛圍再次被成功地帶動起來,一時間議論之聲四起。
“我敢應,你們敢注嗎?”少女抬起頭,掃視了一眼四周,眼角眉梢儘是自信的飛揚神色。
“好生狂悖!”
明月樓內片刻的凝滯后,旋即再次嘈雜聲四起。
“好,我下依桿,注兩百兩。”有人探出窗外,拋下風度,朝着院中喊道,親自下注。
風雅,風雅!司射微微皺眉,以手撫額,正要詢問楚星雨的意思時,卻見楚星雨已經抓出一支木矢朝着鐵壺隨意一扔,木矢穩穩飛向鐵壺,最後斜倚在壺口。
“兩百兩。”楚星雨眉眼帶笑,轉過頭望向下注的雅間道,“下一個。”
金色的陽光灑在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少女眉眼如畫,神態肆意飛揚,卻又不顯的囂張跋扈,宛若四月的桃花,帶着無窮的青春活力讓人覺得炫目而又美好。
不少少年公子皆都看紅了臉。
“倒耳,下倒耳,注五百兩。”一個青衫公子倚在窗前,紅着臉道。
“狼壺,我注狼壺三百兩。”
“龍尾!龍尾也注三百兩。”
……
少女一人站在場中,神采飛揚,軟糯的聲音不停地重複着眾人的話語以作應答,手中木矢交替飛揚,速度之快,令人稱奇。
司射已經從初始的震驚之中完全回過神來,神色淡然地站在楚星雨身後一米開外的地方。
隨着時間的推移,場中的喧囂逐漸平息,就像爆竹聲后的寂靜一般。
楚星雨投完桶中最後一支木矢后,淺笑轉身對司射道:“應該已經有八千兩了吧!”
司射不掩眼中的詫異神色,微微欠身道:“雖未細算,但已過八千。”
眾人瞧着楚星雨又在與司射說話,不由心中好奇。
“不會還要上場吧!”
“那可真是個貪心的姑娘。”
“反正,我是不會再下注了。”
“我也是!”
……
就在眾人再次議論紛紛之時,卻突然聽司射道:“博彩頭,祥雲金玉簪!”
眾人又是一陣驚愕。
雖然見識了楚星雨的身手,眾人也都知道她確實投壺技術了得!可是那神仙指路蓮花驍,在眾人眼中卻是不可能完成的存在。
“竟是祥雲金玉簪!”
“這可是背身投壺蓮花驍啊!”
“也就莫家的那位會來送銀子了,怎得她也要試?”
“聽說那二皇子帶着莫語海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她這是瘋了嗎?”
“可不是嗎?看來這剛得的銀錢又要悉數送出了。”一華服公子甚是惋惜地感嘆道。
…….
若說為錢,這八千兩已然是筆大數目了,若是為名,今兒這一戰,她便已然成名了,眾人紛紛望向院中,半是惋惜半是不解,當然還帶着一絲隱隱的期待之情,或許眼前這個小姑娘還真能投出仙人指路蓮花驍。
與主樓的喧囂不同,葉白石所處的房間顯得異常寂靜。
“果然是只招財貓,只是不知,若是這小丫頭輸了,會不會哭鼻子!萬一哭鼻子了,四哥會不會颳了我。”葉白石手扶下巴,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