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回望盤山
處理了尚仁傑的後事,楊天一直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直是白晝、黑夜不分的況味。過了些天,楊天接到段小波從北京打來的長途電話,他在電話里的有些神情怪異,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與剛過去的悲慟有些不同,聽着竟有些如釋重任的感覺,他對楊天說:“楊天,你來北京吧,我和段語在北京等你。可能我要終身照顧她了。”
盤山的天,永遠這樣明媚,空氣清新,但高居上天的善解人意的神啊,怎麼能知道世間的人們的苦痛心情?
在這樣的一個早晨,楊天一個人背了簡單的包,神情茫然地坐在開往盤山機場的公共汽車裏。
古人倒有一種叫做“歸去來兮”的長吟和情結。楊天自問:而我,是歸去?還是終需歸來?
楊天無法揣摩,更無從預料。此刻的他,悲愁、空蕩、渺茫、失意一切滋味盡數摻雜於其中,無法體會,也無法領悟,更無從自醒,倒是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裏的語句,機緣巧合地契入並暗合了此刻他的心境,或許,這個時候,尚仁傑也就在他的耳邊,如此輕輕低語: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曾帶走一片雲彩...”
“今生已矣,且讓我凝為一粒孤獨的種”就在登機前的那瞬,一句在學校里讀熟的一句現代詩毫無預兆地突然襲上楊天心頭,他有些惶惑,繼之竟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幾乎使他難以站立得穩。
佇立在舷梯上,他轉了身去,機場后的南方,那正是他熟悉得幾乎撕心裂肺的盤山,此刻,它正歸隱於連綿群山之後,在那裏,城市和鄉村的人們,將繼續沿着以前的軌跡,忙碌地打發著慣有的生活,迎着自己前路的時時刻刻,體味着屬於自己又每人各不相同、迥異非常的歡樂與悲傷。
坐到座位后不久,待得飛機轟鳴而起,他又彷彿驚醒般回過神來,靠近機窗,轉過頭去,試圖再翹首這片土地時,視力所及,卻已儘是層層堆積的白雲和上空裏浩渺無邊的橙紅色惟有這悠遠彌深的宇宙,才永遠是人們無法仰望、難以探究的奧秘。
盤山自已無法望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