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一個轉折點:穆平川心中產生宏偉計劃
穆平川離開醫生辦公室,早已等在門外的下一個病人便急不可耐地沖了進來,人還沒坐下,張口就問道:“醫生,我怎麼樣?”
穆平川感慨年輕人果然充滿活力,不免回頭看了一眼,只這一眼,他的人生軌跡就轉了個彎。
這個人個頭不高,帶着墨鏡和一隻黑色棒球帽,背着一隻迷彩花紋雙肩包,穿一件黑色夾克衫,黑色牛仔褲,那夾克衫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款式如此,還是裏面塞了什麼東西。那人問道:“醫生,我怎麼樣?”說著,摘下墨鏡,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就在醫生看病歷卡的檔口,這人發現穆平川正在門口看自己,便回頭瞅了穆平川一眼,一下子,穆平川認出了那張年輕的臉,正是夏洱!那個在“夏至之夜”上大放異彩的芭蕾舞者!
穆平川心頭一動,心想,這姑娘為何要來骨科?於是上下打量夏洱一番,忽然又覺得此舉太不妥了,便朝夏洱微笑一下,轉身走遠了。
夏洱當然不認得穆平川,她不僅之前從未見過穆平川,就算見過,她也絕不會把這個樸素的老人和數十年前紅極一時的歌唱家聯繫起來。穆平川唱歌的時候,夏洱還沒出生呢,後來,夏洱學習藝術之後,從幾位前輩的口中聽到過穆平川這個名字,她也好奇過這是怎樣的一個人,讓自己的幾位老師用羨慕又惋惜、還帶着一絲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們提穆平川這個名字,總要搖頭笑笑,但夏洱本能地感覺到,那不是善意的笑容)的口吻去說,於是她上網查過這個名字,可惜除了知道這個是唱歌劇的,其它並無所獲,遂放棄。
今天是夏洱跟腱炎的恢復周期,她來醫院檢查自己的康復成果。快一個月沒有跳舞了,真的一個節拍也沒有跳,夏洱覺得自己“腳癢”,有時躺在床上或坐在書桌邊,會不自覺地綳起腳尖,用腳尖去抵地板,每每被舒怡發現,都發怒地制止了。這期間,夏洱看過自己班級的排練,舞蹈在寧凝的領舞下也別有一般感覺,她心裏偷偷的想,自己是不是並非那麼的有天賦,因為舞蹈並沒有因為少了自己而有何缺陷。就這樣一邊自我懷疑,一邊自我安慰,夏洱的文化課倒是全部補上了,甚至自學學完了數學整個學期的內容,對此,嚴令軒副班長說“這下你真的可以當學習委員了”。
夏洱端坐在醫生對面,內心不安,倘若自己的康復不如預期,那可怎麼辦呢?
過了一會兒,醫生按了按她的左腳跟,又看了看報告單,說:“你恢復得挺好的,再過一個多月,應該就完全正常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呀!夏洱高興極了!
“那還有別的注意事項嗎?”夏洱問。
“按照醫囑敷藥和做康復訓練就行了,另外,就算痊癒,以後也少做劇烈運動,不然可能複發。”
“嗯,明白了。”夏洱點點頭。她其實還想問問自己能不能跳舞,但是看醫生臉色,還是作罷了。
夏洱心情好了起來,她記得自己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體質很不好,每個月都要發燒,生病比月考還要準時,每次去醫院打吊水,她都要醫生戳左手,這樣左手輸着液,同時右手還可以翻書寫字,不耽誤。久而久之,醫生們都認得她了。有一次,她的媽媽告訴她,如果優秀的成績、漂亮的臉蛋、才華、特長、金錢、事業等等,如果這些算做人生財富的一部分,那麼健康則是這些財富前的那一個“1”,只有加上了健康這個“1”字,後面的“0”才越多越好;如果沒有“1”,“0”再多也毫無用處。這個比喻很形象,小夏洱一下子就記住了。
自從突發跟腱炎,到被迫停止跳舞,這一個月來,夏洱回想起很多次媽媽說過的這個比喻,加之又打了幾次電話回家,這些安慰和開導不論是否真的有用,都讓夏洱冷靜了很多。所以,即使現在她依然不甘,依然抱有一絲奇迹的希望,但她還是漸漸明白,眼下自己真的不能再強求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夏洱心想,儘管“報仇”這個詞用得不對。
走出醫生辦公室,夏洱身心輕鬆。走到電梯口,她忽然被人叫住了,回頭一看,正是剛剛在辦公室門口碰到的那個老人。
“你是夏洱嗎?”那老人問。
夏洱點點頭:“您是……?”
“我叫穆平川,穆桂英的穆,一馬平川。我曾看過你的舞蹈表演,在‘夏至之夜’上,能坐下來說話嗎?”
甫一聽到穆平川這個名字,夏洱並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幾秒鐘,她突然叫起來:“我知道你!我見過你的!哦不,您!——我在‘夏至之夜’結束之後,您還沒有走——我以前老師也講過!”
夏洱太驚詫了,說話也有點亂。
“不是,哎呀,我的意思是,我見過您,而且早就知道您!”夏洱終於捋順了。
“你讀高中了吧。”穆平川問。
“對,我在九樟附中。”
“梁音老師可是你的導師?”
“是的。”
“很好,很好,老師和學生都好。”穆平川說道。
“穆老師,您來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夏洱問。
“哦,我沒事,就是一些老人病。你怎麼了?”
“我之前得跟腱炎了。”夏洱老實地回答。
“怎麼會得跟腱炎呢?”
“我也不知道,醫生說可能是訓練強度太大了。”夏洱說著,聲音低了一點。
“現在如何了?”穆平川問道。
“已經恢復很多了,剛剛醫生說,再過一個多月,就能痊癒了!”說著,夏洱又抬起頭,聲音又高了一點兒。
穆平川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健康是第一位的。”
夏洱也點點頭。
“哦,不過,”穆平川猶豫了片刻,“跟腱炎影響跳舞吧?”
夏洱嘆了口氣,“哎,是啊。我已經沒跳舞了。”
“怎麼?以後都不跳了嗎?”
“最近一兩年,應該都不能跳吧,再往後,看情況吧。”夏洱說。
穆平川非常想問夏洱,最近一兩年不能跳舞,那你高考怎麼辦呢?一兩年不碰舞蹈,此前就是天才,也會落得比凡人還要不如。想了想,穆平川還是把話留住了,他自覺最近這段時間,一定有很多人問夏洱這個問題,可憐的姑娘,要接受這麼多次拷問,為了滿足問話者的好奇心而非真切的關心,她一定心裏難受。
想罷,穆平川挑了個平和的話題,說道:“高中功課多嗎?”
——這真是沒話找話了。
“還好,不多。”夏洱回答。
半晌,穆平川也無話可說,兩人大眼瞪小眼。“那你快回學校吧!”最後還是穆平川開口。
夏洱一躍而起,和這個老前輩聊天,她拘謹極了,正想着早點離開呢。
夏洱招招手,道別下樓去了。她走之後,穆平川還坐在椅子上,醫院裏人來人往,嘈雜非常,但這老人耳中卻聽不到這些聲音。漸漸的,穆平川將今天遭遇之事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當然是以他七十歲思維的慢動作過了一遍,好久之後,他彷彿從入定中回過神來,起身往醫生辦公室返回去,他要問問醫生,這個叫夏洱的跟腱炎患者下一次什麼時候來醫院,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