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藝術與金錢
天色漸沉，靜謐的夜色拉開表演的大幕。
表演廳內金碧輝煌，圓形的大廳有上下兩層，層級排布着一千多個座位，座位罩着黑色的天鵝絨面料，在金光閃閃的穹頂水晶燈下，顯得莊重而神秘。觀眾魚貫而入，人人都很興奮，手中握着門票在尋找自己的座位，落座后又紛紛打開節目單，想看看第一個表演是什麼。這是一場充滿朝氣的藝術盛會。
前排落座的大多是各大院校的教授、公司經理人和晚會投資方，梁音三人一走進去，就有人朝他們揮手。
“梁教授，這邊！”一個年輕女孩子朝梁音一行人熱情地揮揮手，看到趙邛，又連忙說：“噢趙教授您好！”
“這是我學生程曦，明年要考北京舞蹈學院。”梁音介紹了一下，對程曦說道，“你先回座位吧，等下結束了來找我。”程曦輕快地答應了一聲，向三個人鞠了個躬，轉身跑掉了。
劇院裏熟人不少，轉眼又有人打招呼。趙邛向張胥介紹觀看錶演的嘉賓，大家都是同行，雖然很多人沒有見過張胥本人，但早都聽說過他的名聲，加上張胥幽默的性格，和他那極其快速的社交反應，很快大家就熟絡起來。
“看來今天沒法輕鬆地看錶演啦，我們都是帶着任務來的！”張胥開玩笑地說。
“趙老師和梁老師要招學生，我是給新戲找演員，您現在無官一身輕，有什麼任務？”
“我任務重大，我要從新人的表演中尋找新的靈感。”
“這麼說，張老師真的有演出安排嘍？”
和張胥說話的這位，個頭不算高，但看起來很強壯，明明是人到中年的穩重派頭，頭髮卻染成了時尚的灰白色，穿着一件質地很好的休閑襯衫。他的長相併不出眾，但氣質很好，這一身造型也十足的新潮，此人就是今年“夏至之夜”的最大讚助方，新銳的歌舞片製作人王易，他此番來此主要是為了給歌舞團的新戲尋找演員。
張胥換了個坐姿，笑道，“為什麼你們一個個總想套我話呢？我現在是有一點想法，但完全沒有落實，各位關注的重點最好還是放在今晚的小演員身上，畢竟他們才是現成的主角。”
“張老師的意思是，自己在尋找合作方呢，就看各位誰更有誠意了。”梁音笑道。
幾個人會心一笑，他們同坐在第一排，都是歌舞界的權威，從事藝術教育和表演多年了，所談的話題和普通觀眾自然不太一樣。除了發掘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他們同樣在乎自身職業道路的發展，想着如何為自己所在的團隊帶來更大收益，以及怎樣才能讓歌舞劇這門小眾的藝術躋身大眾的市場。
隨着二層樓的觀眾也漸漸入場，表演廳內燈光的亮度調暗了一度，這意味着再過十五分鐘，表演就要開始了。
“今年王易先生投資了三部歌舞劇，其中一場就是夏至之夜。”趙邛介紹說。
“不值一提。”王易擺擺手，“我是個商人，不懂藝術。大家說什麼是好的，那我就投資什麼唄。關鍵是張胥老師，將夏至表演和院校推薦關聯起來，還是您首倡的，結果剛一實現，您就到國外去了，一去就是好多年，都不回來看看。”
張胥笑道：“還說自己不懂藝術，這幾年我們這個領域的來龍去脈，你不是搞得清清楚楚？”
王易說：“夏至之夜這場表演，最初是業內好評流傳，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在普通觀眾群體中也是大有名頭，儼然是叫好又叫座的大型表演，做為投資人，只有同時做到既引領市場，又順應市場，才能產生效益呀。”
“那麼從市場的角度，未來要如何發展，才能更加的推陳出新呢？”梁音問。
“明星演員。一定要有明星演員。雖然在我市，類似夏至之夜的歌舞劇和音樂劇表演已經大獲好評，也幾乎場場滿座，但是和其它類型的表演，比如演唱會或者話劇相比，依然差了好幾個級別。想要吸引更多的資本湧入，必須將歌舞劇主角打造成歌手式樣的明星，用流行的話說，就是‘流量’，從技巧、外形、互動方式、粉絲後援會等等全方位都需要包裝。”
“是個很大的工程啊。”
“確實如此，所以說才需要製作公司在背後支持，單憑演員一人，再好的表演技巧，也永遠只是小範圍的受眾。”
“可是這種包裝，對於年輕演員不太適用吧？小演員過度和過早的被商業化，對於他們的成長是不利的？”
“梁老師果然是古典主義思想，”王易笑着說，“現在在娛樂市場上，低齡化是趨勢，低齡化明星早有成功案例，歌舞劇為什麼不行呢？說到底，時代不同了。”
梁音還想再說點什麼，有個年輕的男孩子跑過來，對王易低聲說，“王總，水墨風華和清影的製作人到了，他們在後台，您要不要現在過去看看？”
水墨風華和清影是兩家音樂劇的製作公司，各自有自己獨立的製作團隊，和王易所在的投資公司之間有合作關係。
王易抱歉地笑道失陪，跟着助理先去了後台。
“以後的推廣都要靠他們了。”梁音看着王易匆匆走開的背影，說道。
“純粹做藝術的人，不懂商業運作，所以如果只靠我們自己，好的表演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去。合作可能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話雖如此，但希望商業合作不要改變藝術的初衷吧。誒，最右邊那個座位是誰？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張胥扭頭看看，又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這個位置是誰的。現在第一排只剩下這一個空位了。坐在第一排，應該是業內的人，可業內有誰又會單獨一個人來看錶演呢？
梁音看了看手錶，離開始還剩不到十分鐘。她打算再仔細看看節目單，可能有必要在手機上新建一個備忘錄，說不定除了夏洱和舒怡，她還能再物色幾個不錯的舞者呢？配角也是可以培養的嘛，這得好好計劃一下；再說了，趙邛也對夏洱有興趣，這是為什麼？他倆完全不搭界，從沒聽說過夏洱會唱歌。假如這孩子不想進舞蹈專業，那絕對就更不可能進聲樂專業了。不過趙邛心思縝密，經常埋伏筆，還是要盯緊一點才行。
她正想着呢，身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梁音一轉身，看到程曦悄悄摸到她旁邊，“老師，後台請您過去一下。”程曦小聲地說。
“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是舞台指導陸曉鵬老師讓我找您的。”
梁音皺了皺眉，又看了眼手錶，離開始只有五分多鐘了。她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和趙邛張胥打了個招呼，隨着程曦穿過工作人員通道，往後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