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路
路邊景色的變化,讓雲緯道狠狠地感受到了挫敗感。
月亮出來了,皎潔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之上,天地萬物都在蒙受着它的光輝。風輕輕地吹着樹葉,青草也在初春發出了嫩芽。
可是現在的雲緯道,眼前只剩下了一條路,心裏也出現了不詳的預感,也是他第一次對別人的處境有所擔心。
他怎麼會忘記這條路呢?雖然走過的時間不同,景色也在四季之中有了變換,可是路還是那條路。
他就是從這條路,進入到了沂城,進入到道元宗的試煉,之後又進入羅幕。
現在,他又來到了這條路。
他差不多已經猜到了在這背後的那個人想要做的事情,世上不會有那麼多的巧合,更何況對方處心積慮的讓他踏上這條路。
雲緯道的速度再次加快,前面的村子就是林守巷他們居住的村子了,在這個村子,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動作,任何的停留,否則都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雖然雲緯道心裏知道對方大有可能知道這個村子裏住的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可是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要試一試。
只要你有價值,總會有人花價錢來買你的消息的。
之前魏集把這句話用在了梁淮的身上,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有這樣的待遇。
自己是一個殺死梁淮的兇手,現在的河東,江湖上,朝堂上,對於自己,可以說是人人得而誅之,和穆鐵恩的閑聊之中他知道了梁淮似乎留下了什麼東西,反正不論是什麼,只要想取得梁太師的信任,就要先將自己給抓住。
如今看來,自己的結局不再是死亡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了。
那個卦師說的死,會不會就是自己的死亡呢?
雲緯道現在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不明白小可為什麼也會參與進來,對方將自己帶到這裏,很有可能就會對林守巷他們父女下手。
自幼在楊家的生活,讓雲緯道沒有群居的習慣,他不習慣和太多的人有聯繫,加入羅幕之後,他更是找到了可以滋養他這個性格的土地。
在做事上,如果不是必要,他也總是一個人。
在暗殺梁淮這件事情上,整件事和小可沒有任何的關係,所以在事後,他也沒有去探聽小可的動向。
到了今天,林守巷父女,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對方今晚的精心安排,他可能再也不會再踏上這條小路,和林守巷他們父女,也不會再有任何的瓜葛。
事情到了這般田地,不論之後會發生什麼,對方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自己已經和林守巷他們父女之間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繫,這種聯繫會繼續擴大,還是在今晚過後消失。
雲緯道不知道,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竭盡自己的全力,讓他們父女和自己沒有任何的聯繫,整件事情的幕後黑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自己有關係的人。
雲緯道也不會希望林守巷他們父女因為自己而遭受到無妄之災。
這全靠自己了,他現在所有的想法都用在了怎麼逃跑上,他要讓逃跑佔據自己所有的思想,因為這樣才能夠騙過自己,讓自己的意識認為這不過是自己在逃跑路線上經過的一個無名村子而已,騙過了自己,才有可能騙過在後面追殺自己的人,才能讓林守巷父女不會和自己有牽連。
這是雲緯道的想法,赫牧之看着在逃跑的雲緯道,看着這個剛才還已經快要喪失所有力氣的少年再次迸發出了求生的慾望,看着他慢慢的踏入了林守巷他們父女居住的那個小村莊。
他笑了笑,不論他怎麼做,怎麼想的都只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在這個世上,誰的路能夠讓他自己掌控,更何況他這個小修士的路,永遠不是他自己能夠掌控的。
雲緯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再次充滿了力量,現在他滿腦子想的真的就是如何逃亡的事情,他這次的突然爆發,讓後面追他的人都感覺到意外。
這個少年怎麼還這麼的有活力?
他們再次看向郭奇微他們,同樣,郭奇微看向赫牧之,既然他佈置好了陷阱,乾脆就直接聽他的就行了。
赫牧之一揮手,郭奇微的手下們不解的再次看向他們兩個,為什麼要讓他們撤退?
郭奇微沒有說話,這個少年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逃出他們兩個的手心,他也揮了揮手,讓他們幾個撤回來。
幾個人相互交流一點頭,不再追擊雲緯道,幾個跳躍之後整齊的站立在郭奇微的身後。
雖然不知道赫牧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郭奇微相信他,他們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就在今晚,林守巷他們父女居住的這個小村子,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在雲緯道的感覺之中,好像進入到了大城市一樣。
明明自己拼盡了力量在逃跑,為什麼感覺還是在幕後黑手的手掌之中呢?
他抬頭看向月亮,周圍的景物變回了他們本來的面目,這就是林守巷他們居住的那個村子。
小小的村子,沒有一處亮燈的房子,村民們早就已經睡下了,一天的勞動,還有明天的勞動無法讓他們享受黑夜的狂歡。
就在雲緯道想法剛過,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自己終究還是沒有騙過自己,自己剛才不該去想林守巷他們父女。
前面的房子,猶如黑夜之中的小火苗,在雲緯道的眼前跳動。
他怎麼會忘記那間房子的主人呢?
羅幕給他激發了許多的天賦,其中就包括對周圍事物細緻入微的觀察。
那間房子,就是林守巷他們父女居住的房子。
就是他忘了,稍一推理,就能明白。
整個河東有那麼多的村莊,自己為何偏偏來到了這裏?
村莊裏面有那麼多的房子,為何偏偏那一間亮着燈。
到了最後,自己還是落入到了對方的圈套之中。
現在的雲緯道騎虎難下,對方知道林守巷父女居住的地方,而且還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如果就這麼換路,不就成了不打自招了嗎?
可要是不換路,前面會發生什麼,雲緯道也不清楚。
看着這個停下來的少年,赫牧之和郭奇微再次互換了眼神。
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經歷才能讓他學會的。
只靠他在羅幕學的東西,根本不夠用。
顯然,他到了抉擇的時候,但是他不該停下來。
雲緯道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現在自己也有一些分不清是正確還是錯誤了,或許這就是對方的目的。
自己騙了他們,其實還是在對方的圈套之中,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就是這短短的一停,雲緯道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或者說是之前自己身體的變化又一次出現了。
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又出現了心慌的感覺。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這是自己的身體,這具給了自己無數驚喜,讓自己在修行上可以一日千里的身體。
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甚至現在出了狀況,卻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啊,什麼都不屬於自己,自己現在得到的東西,它們的來路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
就是這一次的恍惚,讓雲緯道的眼前只剩下了一條路,那條通往林守巷父女的路。
靜謐的夜晚,天上的月光和屋中的蠟燭交相輝映,就連自己的心,也在那裏強有力的跳動着,告訴着自己,讓自己朝着那個地方走去。
這次的跳動,讓雲緯道找回了自己,他看着眼前的路,他知道自己身後的那些人正在觀察着自己,看着自己的選擇。
他握了握拳頭,指甲狠狠地扎着手掌心,在一個人意識不堅定的時候,疼痛可以給他提供思考的動力。
兩條路,一條通向林守巷那裏,另一條通向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雖然他知道不管自己選哪一條,對方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但是,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卻想要擺脫自己,去往通向林守巷的那條。
他有了答案,反抗佔據了他的思想。
自己的心肯定和幕後主使有着某種聯繫,但是對方想要自己走向那條路,自己絕對不可能讓他得逞。
他邁開腳步,選擇了那條自己也不知道前路的路。
赫牧之面無表情的看着雲緯道,對這個少年的如何選擇他現在似乎並不關心。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個少年看起來面前有兩條路,其實到了最後,他只能走他讓他走的那一條。
自己的剛發剛剛從腦海之中冒出來,雲緯道就感覺到自己的心想要背離自己的想法,這更加堅定了雲緯道走向這條路的決心。
第一步,他的臉色輕輕一變,顯然是自己的身體在抗議着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
心咚咚的跳着,就好像一面鑼鼓不停的敲打,牽引着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對自己的思想做出反抗。
現在的自己好像變成了兩個陣營,一個是肉體,一個是思想。
但是這並不能影響雲緯道的決定,在羅幕,他遭受過遠比這更強烈的感受。
他抬起自己的腳,準備邁出第二步。
他的心再次跳動着抗議,這種抗議已經開始反饋到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了。
他的腳始終沒有落下,劇烈的心慌讓他的腳有些發軟,他只能再次握緊拳頭讓疼痛給自己力量,來削弱心慌給自己身體帶來的反應。
就在他邁出第三步的時候,雲緯道已經開始大汗淋漓了,他不過是一個初入念形的一個小修士,他在這個世上存在的依據,就是他自己的肉身。
一旦自己的肉身沒有了,就會魂消魄散,從此天地之間再也沒有雲緯道這個人。
這一點,也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現在,他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身體要處在分崩離析的狀態,他的心現在就像是一塊磁鐵,另一塊磁鐵就是林守巷他們的小屋。
當兩塊磁鐵相遇的時候,吸引,融合就是它們在這個世上的本能。
除非有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將它們強行的分開。
可是雲緯道沒有這種力量。
就是在這緩和的時間,他都需要不停地去壓抑自己內心的感受。
肉體的壓力使得他彎下了腰,兩隻手撐着自己的膝蓋,汗珠像水流一樣從額頭向下流淌,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嘗試逃離自己的控制。
就連呼吸,都不再是按照自己習慣的節奏來進行。
這一切的源泉,是不遠處的那間小房子,也是自己體內那顆跳動的心臟。
他的心臟就好像要跳出他的身體一樣,讓他身體其他的部位不得不跟隨着心臟節奏來進行,雲緯道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身體也是有本能的反應。
就是這種反應,讓他的第四步,遲遲的沒有落下。
短短的四步,讓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在周湖的那個夜晚無力與痛苦。
自己的身體不再聽從自己的控制,現在他也開始迷茫,是繼續走下去嗎?
雲緯道不知道,他不敢再賭了,再走下去,自己的這具身體真的就會四分五裂。
一個人失去了肉體,不就在這個世上徹底的死亡了嗎?
他現在只是在念形階段,那些在失去肉體還存在世間的例子,他們都是魂境的修士,但是那些人,他聽穆鐵恩和魏集說起過,當一個徘徊在世間的遊魂,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然而這些事情,還不是雲緯道現在應該考慮的。
現在的他,不能失去自己的肉體,他放棄了。
他曾經聽人說起過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如今他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可是這個聲音,真的就是自己的聲音嗎?
在這場內心和思想的爭奪戰中,雲緯道的想法失敗了,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眼神渙散。
他沒有想到自己敗得會那麼的徹底,那麼的迅速,只有四步,自己就走了短短的四步,就聽他的吧,不管發生什麼,都按照他的聲音去做吧。
雲緯道變成了一個提線木偶,神遊天外,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間小屋走了過去。
雲緯道右手一閃而過的光,讓赫牧之的臉上有了好奇之色,郭奇微的雙眼也盯着雲緯道的右手,想要知道他手上戴的是什麼東西。
戒指,是小可說的戒指。
這枚戒指在這個時候閃爍,一定是有什麼秘密。
這可以說是歪打正着了,當時他聽小可說這個少年的手上一直戴着一枚戒指,他只是將這條信息當做這個少年的習慣,一個對他們這個職業來說,十分不好的習慣。
也是這個習慣讓他破解了梁淮的死因,他居然沒有想到這枚戒指真的有特殊的用處。
他用手指輕輕扣着自己的腰帶,開始思考其他的事情。
郭奇微用餘光看向赫牧之,雲緯道身上的秘密展現的越多,這個赫牧之就越發的神秘。
他開始回想赫牧之的來歷,他是在梁淮外出遊歷的時候認識他的,後來在梁淮快要回到沂城時,他也跟着來到了沂城,自己在迎接梁淮時認識的他。
一介散人赫牧之,是他自己的介紹,也是梁淮的介紹。
梁淮總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因為他認為他可以看清楚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都抱着一種什麼樣的目的。
這是梁淮的有點,也是他的缺點,因為這個人被他認定后,他就會放下他心裏的防備。
赫牧之的所作所為,他一直到今天才發覺有一些不對勁。
他看起來是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想要得到的東西都告訴了自己,還有梁濟,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整個計劃的每一部分自己也的確清清楚楚,所以讓他忽略了赫牧之這些背後消息的來源,他是怎麼知道的,從兩心草到這個羅幕。
從戒指上傳來的力量幫助雲緯道再一次的掌控住了自己的身體,意識也清醒了過來。
雖然現在他的心依舊在那裏跳動着,它依舊牽引着自己的身體朝着林守巷的小屋走去,但云緯道現在冷靜了下來,對事情有了清楚的認識。
不走到那間屋子裏面,自己的心是不可能再次安靜下來了。
他默默的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總是事與願違,自己不希望和過多的人有牽扯,兜兜轉轉終究是逃不掉。
在這個世上,你能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這句話,很多人都對雲緯道說過,因為這句話在他們的心中可以說是一句真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雲緯道對這句話也是置信不疑。
可偏偏在雲緯道的身上,事實是如此的有趣,背叛他的,是他自己的身體,幫助他的,則是他手上戴的那枚戒指。
每一次的危險,到最後他都是依靠自己所獲得的這幾件神秘的器物得以生存下來。
在這一刻,這些器物,想要探知這些器物背後的秘密,自己來歷的求知慾開始向原本已經被擊垮的求生欲注入新的活力。
自己不會就這麼死去的,這句話在雲緯道的腦海裏面回蕩。
自己經歷的這些事情,怎麼會是一個短命鬼所經歷的呢?
對方既然千方百計讓自己來到這個村子裏,自以為可以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中,那自己也要讓他們付出一定的代價。
當時在周湖那種危在旦夕的情況自己都走了過來,在今天晚上,自己為什麼不會再次化險為夷呢?
明天考四六級,下周考超生診斷,還有兩周考內科外科,複習實習的事情忙的要死。
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