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海上的天氣變幻,最是莫測。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風突然大了起來,
正和愛西絲聊着的伊茲密,因這個變故而皺起眉頭:“不好,要變天了!”
“你還會看天氣?”愛西絲拉緊了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衣衫,看着伊茲密派人將歇息的水手喚醒,繼而有條不紊的指揮起來。
伊茲密一臉輕鬆寫意,似乎對突然的變天並不擔憂,在指揮的同時還抽空回答愛西絲的調侃:“出海久了,也算摸到點門檻了。快進船艙吧,免得待會被顛簸下船。”說到這裏,伊茲密難得的沉默了一瞬。他並不是在擔憂眼前的困境,他只是,一不小心想起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時,也是在這片海域,也是這樣的糟糕天氣。可是,他的心情卻意外的好。因為他再度擁有了尼羅河女兒,他終於再一次這麼近的望着她了。那滿心的雀躍和歡喜,讓他面對惡劣氣候的時候,也帶上了幾分愉快。唯一的意外是凱羅爾被顛簸進了海里,而他沒有絲毫猶豫的跟着跳下了海。那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是王子的身份,忘記了自己肩負着比泰多的未來,也忘記了發怒的大海是何等的讓人畏懼。他只記得那個金髮的可人兒被綁住了雙手;他只記得懊惱佔據了他的大腦;他只記得他在海水中絕望之時卑微的祈求神女的指引,虔誠的如同真正的信徒……
或許,這算不上魯莽,因為自從遇見凱羅爾,他的眼裏心裏便只剩下一個人了。
似乎是聽到了伊茲密的呼喊,不少本該睡覺的水手從船艙裏面跑出來,使得安靜的甲板顯得忙碌而又並不混亂。愛西絲看了眼伊茲密,便扭頭進了船艙。她並非是完全放心於伊茲密,她不過是打算守着珞瑜——如果真有問題,她會即刻帶着珞瑜逃命!
愛西絲開門的時候,原本入睡的珞瑜坐了起來,有些抱怨的看向愛西絲:“好吵,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叛變了么?”
“沒,好像是一場風暴要來了。”愛西絲面色自若的將屋裏擺放的一切物品,放進儲物戒指。然後閉目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
“喔。”珞瑜聞言又倒頭睡了。不知道為什麼,愛西絲一臉鎮定的樣子,讓珞瑜覺得風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少,不值得讓她為此離開舒適的床。
到早上的時候,便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船,在伊茲密等人的指揮下,有驚無險的過了一劫。不過,眾人也不是毫無收穫。在那個手忙腳亂的時候,伊茲密還救起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名叫坎貝爾的女人。
如果當時愛西絲或者珞瑜任何一個人在伊茲密旁邊,就會發現伊茲密當時流露出的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那深藏眼底的淡淡猶豫,隨着坎貝爾的出現而消失殆盡。
他終於等到了,不是嗎?他徘徊於這片海域,夜夜痴坐甲板就是為了遇見這個女人——這個給了他一場美夢的女人,即使夢很短暫卻回味深長。
這一切,愛西絲和珞瑜都不知道。愛西絲還在船艙里忍受着珞瑜控訴的眼神,然後淡定無比的將昨晚收入戒指的物品一一拿了出來。隨着愛西絲從戒指里掏出東西,船艙里不再是一副經歷洗劫后的凄慘景象。
此時,曼菲士的船亦終於在密諾亞王宮附近靠岸。
“王,有緊急情況!埃及王的船已經到了密諾亞王宮附近,請您快點回宮!”守城的將軍一臉急色的趕到了火島,帶來了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
“埃及的法老王,來到密諾亞了?”正為母后受傷而感到一陣忙亂的密諾亞王,因這個消息而出現了短暫的獃滯。
在密諾亞王看來,那個男人,不僅僅是威名遠播的法老王,更是幸運的擁有尼羅河女兒的男人。傳聞就連埃及的伊姆霍德布為首的一干大臣們都捨棄了下埃及女王愛西絲,反而極其滿意這個女孩兒,大概埃及王妃的位置非尼羅河女兒莫屬!隨即,年輕的密諾亞王又不甘的在心裏埋怨起來——如果不是那個突然出現而且攪了局的安多司,現在的尼羅河女兒就是密諾亞的王后了!
由於密諾亞王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國家大事都是有王太后一手把持。再加上密諾亞才剛剛弄丟了尼羅河女兒,以至於密諾亞王一想到馬上就要面對,這樣一個剛剛上位就血洗鄰國努比亞的年輕王者,心裏顯得底氣不足。他求救的看着周圍站着的肱骨大臣:“怎麼辦?我又不能離開母后!”
重傷在床的王太后,聞言,痛苦的睜開眼睛,憐愛的望着自己的小兒子,吃力的說道:“回王宮去吧……母后,沒事……”
密諾亞王俯身握住母后的手,求救的看向自己的母親,問道:“可是,尼羅河女兒……”
或許是因為傷口過於疼痛的緣故,王太后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或許是因為王太后不願將擔憂流露出來,而緩緩將眼睛閉上:“沒事……尤塔將軍已經去找了。”眼前這個滿心慌亂的王者,真的是她的兒子么?
密諾亞赫赫有名的王太后,竟然有這樣一個……
不,不怪密諾司!只怪自己總是寵溺着他,不忍讓他以孱弱的身軀挑起一個國家。所以,她不得不咬牙站在前面,用那逐漸成熟起來的鐵血手腕扛起一個國家——將國家,將密諾司牢牢的保護好!她並非為了那飄渺的名聲。她只是盼着有一天,密諾司的病好了,她可以將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國家交付到他手中。
只是,她等啊等,終於等到了密諾司的病好了,可她卻……
來不及了么?
來不及讓她去教會密諾司,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王者了么……如果她當初聽了尤塔將軍的進言,不放縱密諾司的心思,讓他帶着尼羅河女兒去奧院。也許,今天就不該是這番景象了!這,都是她太過貪心的錯啊……
王太后再度睜開眼睛,眼底依然是深深的寵溺和不舍。她顫巍巍的抬起手,撫着密諾司還顯稚嫩的臉龐:“你是支配海洋王國的密諾亞王……鼓起勇氣向埃及王說明吧!”
儘管心中還有恐慌,可密諾司還是帶着大臣趕往王宮。
這讓王太后很滿意,要知道,戰勝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許現在的密諾司並不是合格的統御海洋的王者,可至少,他年輕,他擁有無限的可能和未來。
不管怎麼樣,密諾亞王還是在曼菲士登陸的時候趕到了。
“密諾亞王的病,看樣子好的差不多了。”曼菲士打量着疾步走來的年輕男子,通過密諾亞王族的獨有服飾和標記,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密諾亞王。
緊隨其後的西奴耶,仔細觀察后,說:“這是凱羅爾的功勞。”密諾亞王孱弱且不能下床的事情,並不算什麼秘密。為了治療密諾亞王,密諾亞的王太后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只是,所有的醫者在密諾亞王的病面前,都無能為力。這一次,如果不是密諾亞的疾病亂投醫,強要凱羅爾去治病。只怕,此刻密諾亞王依舊只能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吧!
真看不出,那麼柔弱白皙的女子,竟然可以創造這麼多的奇迹。或許,他應該提議曼菲士王將這個女人留在埃及,永生永世共埃及驅使!
曼菲士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西奴耶的話。
比起曼菲士一方肆無忌憚的打量,密諾亞王一方要顯得拘謹的多。在密諾亞王有限的情報里,眼前這個如女人俊美的年輕法老王,是個稍微不如意就要殺人的人,是一個可怕的人!
關於年輕法老王的傳言並不少,甚至有很多人通過尼羅河女兒來揣測曼菲士。只是,基於從不了解,所以大家都堅定不移的相信,法老王是個殘暴的王者!
氣氛,隨着密諾亞王的走進而緊繃起來。密諾亞人很難想像,這個傳聞中的暴君會如何接受尼羅河女兒失蹤的消息。或許,今天的密諾亞王宮將迎來一番血腥……
一旁的大臣們壓下心頭的各種揣測,小心的提醒着幾乎快要失態的密諾亞王:“冷靜點!”
密諾亞王深吸了幾口氣,那充滿咸腥味的氣息被狠狠的吸入肺部。是的,這裏是海上,而他是統御一方的王者。想到這裏,密諾亞王的底氣似乎有了那麼一點兒,按下心中的不安,他幾步走到曼菲士跟前,溫和的表示歡迎:“曼菲士王,歡迎你!”
“恭喜你!密諾亞王的病都好了吧!”曼菲士並沒有閑聊的興緻,所以又接着問道:“可以拜訪一下王太后嗎?”誰都知道,這片海域真正做主的人,並不是眼前的密諾亞王,而是那個精明的女人。所以,在他正式展開搜索之前,他需要和那個女人照個面。
“母后受傷了,所以無法前來迎接。”密諾亞王的笑容緩緩凝固,略有些哀傷的說。
“什麼?”曼菲士適時的表露出詫異,心裏卻盤旋開來:看來探子們的情報屬實!不過,在這樣一個對王宮都不設守衛的國家,必定是對自己海軍自信如斯。那麼,在這樣一個稱霸海上一方的強國境內,王太后又怎麼可能會被傷到呢?
儘管心中有很多疑問,不過眼下並不是打探的好時機,不妨等見到烏納斯了再做詢問。有了計較,曼菲士也就不再糾結於這些問題,當下,收起笑容:“您一定很擔心吧!請多保重!”
曼菲士關切的話,獲得了周圍大臣以及侍女們的好感。王宮漸漸有了些生氣,要知道,之前整個王宮的人都因擔憂法老王的殘暴而不安。
“太感謝您的關心了!”這一刻,那些關於曼菲士的兇惡情報,在密諾亞王的心裏都土崩瓦解了。他覺得眼前這個俊美的法老王,是個很好的人。
隨着密諾亞王和曼菲士邊走邊談,即將步入密諾亞王宮的時候,烏納斯帶着一群埃及士兵出現了:“曼菲士王!尼羅河女兒失蹤了!”
剛剛還有說有笑的曼菲士,因這個消息而即刻變臉:“你們勉強要凱羅爾來替你治病,又遲遲拖延不讓她回來,現在竟然讓她失蹤了!密諾亞王,你要如何向我解釋!”
在法老王的怒火質問之下,顫慄蔓延整個王宮。
密諾亞王面對曼菲士質問而說不出話來,他獃滯的看着眼前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子。同樣是王者,可是,在面對他的時候,他卻恐懼了,被震懾了!
可是,這個時候,密諾亞卻不能夠沉默。
一旁的大臣見密諾亞王痴獃呆的不做聲,為了避免更多的誤會,只好硬着頭皮解釋了來龍去脈,並表示尤塔將軍正在極力尋找中。
曼菲士的表情漸緩,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不能在此浪費時間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找人更加重要!
“王,附近的小島或許有線索!”西奴耶在旁進言,王宮周圍的地理環境很重要——值得一探!
“即刻出發!”曼菲士轉身走向停船的地方:“烏納斯,動作快點!”
曼菲士就像一陣風刮過,很快的離開了,順道名正言順的取得了在愛琴海海域航行尋人的權利。正在船艙詢問烏納斯的曼菲士並不知道,密諾亞王已經將他當做了要超越的目標!即使知道又如何?他和密諾司,相差太大了!一個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而另一個從小就在學着如何保護人。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成長為一個王者。但,那是之後的事情了!
“這麼說來,密諾亞並不是沒有全力搜索愛西絲……而是,壓根無跡可尋么?”聽着烏納斯的彙報,曼菲士有些頹廢的得出這個結論。
烏納斯和西奴耶在這個時候都選擇了沉默,他們已經對愛西絲女王的存活不抱希望了。只是,曼菲士王太固執了,固執到聽不進任何相反的聲音,固執到撞到南牆也不回頭。不,烏納斯和西奴耶都深信,曼菲士王即使是撞到了南牆,不僅不會回頭,還會把那南牆撞倒了,繼續前行。
就像現在這樣,曼菲士王又很快的振作起來:“不管怎麼樣,我要親自搜尋!搜尋不到……搜尋不到的話,換個地方再找!”放棄?與愛西絲有關的事情,曼菲士似乎從來就忘記了世界上還有“放棄”二字!
“尼羅河女兒……”看着一臉振奮的曼菲士王,烏納斯不得不再次提起尼羅河女兒。
“我知道。”曼菲士不耐的揮手退了烏納斯和西奴耶。天知道,他剛剛多麼想質問密諾亞人,為什麼搜尋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愛西絲的一點消息?只是,他不能!他不能夠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在乎。那樣的話,很可能會將愛西絲置於死地!
他可以不在乎有人拿愛西絲來勒索他,可他卻不能不在乎勒索過後,愛西絲的生命安全!
為什麼在面對和愛西絲有關的事情時,他始終都這般畏首畏尾呢?他總希望有一天可以理直氣壯的向著所有人宣佈,宣佈愛西絲屬於他的事實!
就這樣,曼菲士的船隻以密諾亞王宮為中心點開始畫圈圈,四處尋人,搜索的範圍里王宮越來越遠,卻依然毫無進展!
船隻進入愛琴海海域之後,愛西絲也開始研究起珞瑜小包里的“人物坐標器”。這些天代表曼菲士的那個小綠點總是在不斷的變換方向,讓愛西絲都不知道怎樣才能夠最快的去見曼菲士。她不耐的問着一旁剝葡萄的珞瑜:“曼菲士的光點怎麼老動來動去的。”
珞瑜想了想,擰起眉頭想了想,終於憋出了一個不甚合理的結論:“也許是在被追殺?”好吧,她只是在敷衍愛西絲。要知道,關於這個問題,愛西絲已經重複了很多很多次了。
“被誰追殺?海盜?”不待珞瑜說話,愛西絲自己就否定了。曼菲士經過的地方不少是密諾亞的海島。換而言之,那裏是有着海軍守衛的地方,是海盜絕不會去找死的地方。
那麼:“是密諾亞軍?”愛西絲更快的搖頭,在密諾亞的海域裏面,曼菲士算得上是大搖大擺的在那裏來回晃動。如果真的是被追殺,他不該這麼輕鬆才是……
一陣細微的靈魂波動,讓愛西絲暫時停止了各種猜測——在這個遠離埃及的地方,竟然會有被她下過靈魂印記的人存在!
這個人絕不是曼菲士,那麼,究竟是誰呢!
“現在到哪裏了?”愛西絲走出船艙,問着閑坐甲板吹風的伊茲密。因為早先有過綁架之誼,再次的……呃,相遇之下,愛西絲還是很良心發現的將船的掌控權交回了伊茲密手中。
愛西絲當然不是頭腦發昏!她只是懶得為船上每一個人都下靈魂印記,來掌控船隻而已。不說人數太多,耗時耗力,太累,還因為不划算!倒不如看住一個就好!而且,經過這些天的發現,船上所有人似乎都以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馬首是瞻。這樣的話,倒是不需要她再花時間扶持了。
伊茲密聞言,抬起手指着正前方隱約可見的小島,微微笑道:“前面就是火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