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蕭弋轉頭,朝那缸里一瞥。
便見一尾紅,遊動來去,佔據了所有的目光。
趙公公也跟着探頭看去,他想起底下人匯上來說,所有魚兒只圍着姑娘轉,又想起來欽天監卜曰,南方岷澤縣有一女子,若為新后,必使新帝綿延益壽,國運昌隆。
趙公公笑了笑,兩眼眯起,兩頰的肉也都鼓了起來,笑得臉都成了一團。
蕭弋盯着那尾錦鯉,道:「興許她真是朕的錦鯉。」
養什麼魚。
他倒是想將她從外頭揪回來,養在帳子裏。
今日楊宅得了張帖子。
「他們都不知曉這裏住的是什麼人,緣何送了張請帖來?」劉嬤嬤擰着眉,拿着帖子返身往回走。她到了楊么兒的身邊,將手中的帖子擺下、攤開,細細與楊么兒說了。
且不論姑娘能否聽懂,她總是要說的。
春紗插聲道:「嬤嬤,難道是外頭的人得了什麼信兒?」
「本也沒有瞞着外頭的人,知道也不稀奇。端看他們打的什麼主意。」劉嬤嬤說著,將那帖子翻動兩下,最後定睛於帖子上一個極細小的「李」字。
劉嬤嬤招手,將門外的管家叫了進來。
「這兩日可有什麼傳聞?」
管家知道劉嬤嬤問的是什麼,便道:「聽聞東陵李家的四姑娘要出閣了,現下便辦了個私宴,邀請一些閨閣女兒前往聚會。」
「姑娘去么?」劉嬤嬤並未做主,而是先問了楊么兒。
楊么兒點了下頭。
於她來說,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人是新奇的,物是新奇的,到哪個地方去都是新奇的……她自然是都想去的。
劉嬤嬤通曉她的心思,便應了下來。
她是實在瞧不上那位李四姑娘,因而去不去,都只是看姑娘的心情,旁的都無須考慮。
帖子上註明了,邀她於未時前往。
楊么兒便在宅子裏寫了會兒字,又用了廚子新制的點心,然後才準備出門。
劉嬤嬤拉住她,笑道:「先梳妝、換身衣裳,咱們再出門去。」
劉嬤嬤知道以李四的習慣,必然會刻意做翩然出塵,氣質卓絕的打扮。她便給姑娘梳了垂掛髻,換上一身粉白衣裙,發間只綴三兩顆珍珠寶飾,打扮利落。
楊么兒是分不清穿什麼衣裳好,梳什麼頭髮好的。等劉嬤嬤捯飭完,她只管跟着往外走就是。
她們坐上馬車,便慢吞吞地朝着另一家李府去了。
楊么兒去的時候,受邀的賓客大部分都已經到了,她們入了席間,見丫鬟引着楊么兒進門,不由紛紛轉頭看來,難掩好奇。
京中從前不曾見過這樣的面孔啊……
李妧緩緩起身,主動迎上了楊么兒,她面上帶一絲親近,但又不顯過分熱絡。旁人見她如此,頓時對楊么兒好生羨慕。
李妧在京中名聲極好,但人家心氣也極高,尋常的閨閣女孩兒入不得她的眼。瞧這般姿態,莫不是要和這個陌生的姑娘交好?
這時有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道:「這不是那日鈞定侯的二公子,帶來的那位姑娘嗎?」雖然打扮不同,但瞧身形是像的,何況眾人還識得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呢。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便有一分尷尬了,恨不得將剛才說話那人的嘴給縫上。
眾人都知曉李家、柳家、鈞定侯府的那點兒破事,如今驟然提起難免不令人多想。她們悄悄地再度向那陌生姑娘瞧去,心說,李家姑娘主動起身相迎,又面帶一絲親近,莫不是有意做局?
雖說李家姑娘不喜那蕭光和,但未必就樂於見到,蕭光和同別的女子扯上關係。
在自己的地盤,李妧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她平穩了心緒,道:「楊姑娘賞光,蓬蓽生輝。」
楊么兒與她不相熟,這裏一眼望去,全都是陌生面孔,她也就閉口不言了。
李妧哪裏知道楊么兒本就不愛說話,她只當楊么兒故意拂了她的面子。李妧心頭髮笑。她雖心氣高,但卻從不將這些擺在臉上。
可這位楊姑娘,倒是不怕展露自己的高傲姿態。
李妧忍不住又在心底笑了笑。
這樣也正好……
有人高傲,方才襯出她的好性情、好風度。
「姑娘乃是貴人,不如落座在我的身旁如何?」李妧問。
楊么兒依舊不開口。
劉嬤嬤早習慣了她這樣,便配合地,一板一眼地道:「可。」
李妧聽這老婦人說話與旁人不同,帶着一股子深沉又傲然的味道。對,是傲然。彷彿她一個伺候人的老嬤嬤,都能不將她放在眼裏似的。李妧一時間,竟然還覺得有些發怵,不敢對上這老嬤嬤的眼睛。
李妧沒有糾結這等細枝末節,今日將人邀過來,她就是為了探明這楊姑娘的身份。畢竟突然冒出這樣一號人物,將來若是成了她的阻礙,便不美了。
不急,不急。
李妧安慰過自己,便立即將楊么兒引到了自己身邊去坐。
「姑娘不取帷帽?」李妧盯着她,問。
說罷,李妧忙又道:「這裏只有些女孩兒一同玩耍,倒不必這般小心。」說完,李妧心裏又有了新的推算。不輕易摘帷帽,身邊跟一個規矩刻板的老嬤嬤……當是出自規矩極嚴的人家。
難不成,她的來頭更大?
李妧短暫地皺了下眉。
劉嬤嬤也想着讓楊么兒透透氣,這才伸手為楊么兒解了帷帽的帶子,從她頭上取了下來。
劉嬤嬤梳的頭髮好,垂掛髻叫帷帽一壓,竟也不見凌亂垮塌,還如剛梳出來的一般漂亮。眾人陡然見她真面目,不由都是一怔。
見她身形時,只道是身段好,氣質好……
如今卻是,連她的眉眼、鼻唇……沒有一處是生得不好的。
不過在場的終究都是女子,她們驚訝一瞬后便收斂了起來。
反倒是李妧,一顆心被卡在那裏,不上不下。
是了,她戴着帷帽都能引魚,還能引得眾人矚目……可見底下那張臉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李妧的手指攥緊了帕子,轉瞬鬆開。
李妧淡淡笑道:「姑娘實在生得好模樣,難怪出行皆要戴上帷帽。」李妧說這話的時候,幾乎不敢回想畫舫上她同楊么兒對立着的時候。
這位楊姑娘帷帽底下的容貌越是漂亮,便越襯得那日她不戴帷帽,姿態可笑,如在賣弄姿色一般。
李妧胸口如有一團火在灼燒。
她壓了壓眸底的光,低聲道:「楊姑娘先嘗一嘗食物?待用了些吃食,咱們再去花園裏賞花閑話。」
楊么兒這才應了一聲:「嗯。」
果然冷淡高傲。
李妧咬了下唇。
可若是將冷淡高傲寫在這人的面上,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她已經生得這樣美了,又正當妙齡,正是一回眸、一抬手都能迷人的時候。這樣的人,當是做什麼都讓人覺得好的。
李妧理智上承認了這一點,感情上卻是不想認的。
怎能容人壓她一頭呢?李妧心想。
楊么兒吃了一頓,手藝與楊宅與皇宮都不同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