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們臉上戴的都是面具,她先前見過的面具。
蕭弋淡淡道:「那是天淄國人……你先前見到的面具,就是這樣的面具?」
楊么兒點頭。
蕭弋微微皺眉,將此事記下了。
樂聲彈奏越來越急。
這些人慢慢地,倒也不太像是在跳舞了。
蕭弋又道:「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他們的舞樂,其實都是巫術作法時才會用上的……不過因着樂聲有其美,舞姿也有其曼妙之處,這才漸漸引到王公貴族的宴會上。若能有巫女在席間奏樂、起舞,便是極大的臉面了。」
楊么兒聽罷,便微微轉過頭,盯着他。
她的目光天真而又炙熱。
蕭弋一時間被瞧得有些喉頭髮緊,他忍不住將手又扣在了她的腿間,便如先前給她做「手爐」時一樣。
楊么兒道:「皇上,懂得多。」
蕭弋往她碗碟里放了塊點心,道:「從前生病時,起不來身,旁的事都做不了,便只能拿書來讀。初時是讀四書,到了後頭因着纏綿病榻的時間太長久了,便什麼閑書雜書都讀了。不過都是書上寫的罷了。」
楊么兒一面要聽他講話,一面又要瞧天淄國人,便分不開神,也就忘了面前的點心。
蕭弋見狀,便只好捏起點心,送到了她的唇邊,這才又道:「么兒若是讀書讀得多了,自然也一樣什麼都能明白。」
楊么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最後來到殿上的是新羅國人。
新羅國人穿着更為寬大的裙擺,一根綁帶從胸口處將裙子系住,一旋轉起來,那裙擺便如同鼓了風,鼓成了一個又一個球。
他們無論男女,也都是作這樣的打扮。
他們頭髮高高紮成髮髻,髮髻間同樣束一根綁帶,綁帶長長地垂落下來,一轉起來的時候,綁帶也就會跟着轉。
楊么兒盯着認真瞧了許久,總覺得他們會踩着那根綁帶,然後狠狠摔下去。
待到各國都獻完了舞樂,眾人便一同舉杯歡迎各國使臣。
而各國使臣在飲過這杯酒後,便先後來到了殿中央,跪地向皇上獻上賀禮。
大月國獻上的是夜光珠、夜光杯、珊瑚珠等物……
為首使臣乃是大月國的大公主與二王子,二王子雙手捧着一個匣子,跪地朗聲,用蹩腳的大晉官話道:「將神所留下的神跡,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后!」
蕭弋的臉色騰地就沉了下來。
這也便罷了。
待等到天淄國。
天淄國使臣跪地,捧着匣子的手微微顫抖。
他同樣也朗聲道:「願將大巫女的珍貴之物,獻與大晉最美麗的皇后!大晉皇后仙姿佚貌,唯有大晉皇后當得起天淄國的神物……」
一時間,眾臣都屏住了呼吸。
蕭弋眉目陰沉,面色冰冷。
他沒有同么兒說。
這番邦異國,大都性情直爽,時常將溢美之詞掛在嘴邊,從不懼於誇讚旁人。
……
楊么兒此時,還津津有味地盯着他們身上掛着的面具。
咦,原來每人都有一張呀?
待到大宴過後,眾人俱都散去,蕭弋湊在楊么兒的耳邊,低聲問:「想瞧他們身上的面具?」
楊么兒抿着唇,點了下頭。
新奇玩意兒,總是能吸引她的目光。
蕭弋攥住她的手腕,將她從位置上帶起來。
他沒有開口。
她便也不多問,只乖乖跟在他的身側,二人並肩而行。
轉眼行至一處廊下,十來個天淄國人穿着單薄的衣衫,仰頭大膽朝帝后打量過來,然後才躬身屈膝:「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蕭弋沒有走上前,他看向他們的目光淡漠至極,唯有微微轉向楊么兒的時候,他的眼角才會泄露出一點笑意。
他湊在楊么兒的耳邊,歪着頭與她道:「你還記得,先前見過的面具,是哪個嗎?」
楊么兒便掙開了他的手,緩緩朝那幾個天淄國人走了過去。
待走了一圈兒。
她也未能從中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此時天淄國的使臣倒是帶了兩名女子,緩緩行來,朝楊么兒、蕭弋二人行叩拜大禮。那兩名女子倒是不曾叩拜,只是微微屈身行禮。
使臣笑道:「皇帝陛下,皇後娘娘,這是天淄國的巫女殿下,與六公主殿下。」
他口中的巫女,個頭更高,穿着黑色的紗裙,紗巾裹面,肩后掛着一隻面具。六公主殿下年紀更小,個頭也要矮些,她穿着金色的紗裙,頭上綴着紗花,背後同樣掛着面具。
等到使臣話音落下。
天淄國的六公主便將目光悉數都落在了楊么兒的身上。
六公主不曾裹面,便露出了一張嬌俏的面龐。她的雙眼是水藍色的,嘴唇小巧,彷彿用血染透過,真真唇紅齒白。
令人聯想到精雕細琢后造就的玉塑娃娃。
六公主突然開了口,道:「久聞大晉京城,四下金碧輝煌,繁華之盛,叫人目不暇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不過待見到了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方才知曉大晉更厲害的不是京中繁華,而是這裏當真是個出美人兒的好地方!」
她一開口,一時間便沒人敢接口了。
番邦異國人,大都性情直率,敢於吐露真言。
誰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誇皇上,還是在誇皇后,又或者是二者都誇了呢?不管是誇了誰,放在大晉的環境中,便顯得輕佻了。
楊么兒倒沒仔細聽她說什麼,她只盯住了六公主微微張合的唇。
……是她呀。
趴在圍牆上的面具,開口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興許是楊么兒盯着她瞧得久了,六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楊么兒的身上。
她道:「今日使臣獻上了賀禮,我卻還不曾獻上。」
說罷,她從腰間解下來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么兒。
那香囊上頭繡的花紋,與面具上的紋理是一般無二的,充滿了天淄國風情。
漂亮倒是漂亮的。
不過興許因着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的緣故,這香囊上的花紋都叫人覺得有兩分邪氣。
蕭弋微微低頭,冷冷掃過了六公主,他一手按在了楊么兒的手背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公主便收起來罷。」
六公主嬌嬌俏俏地一笑,真是十六歲少女的天真爛漫,她道:「天淄國若是送人香囊,便不是私下許情意。此物乃是大巫女做法后的香囊,可鎮宅護體,是一件頂頂好的玩意兒呢。」
趙公公聽罷這話,在一旁倒是頗為意動。
如今他們闔宮上下盼着的,便是什麼鎮宅、帶運,總歸能讓皇上好好的,那便都是好的。
使臣在一邊笑道:「啟稟皇帝陛下,六公主所言非虛。大巫女一年做法加持過的物品不過兩件。這件香囊,便正是去歲大巫女贈與六公主的。佩之凝神靜氣,護體安身。」
蕭弋眸光微冷,口風驟然鬆了。
他道:「蓮桂。」
蓮桂會意,便笑着上前,接過了六公主手中的香囊。
六公主攥着那香囊,見是蓮桂來接,便十分不舍似的。
她盯着楊么兒,又道:「父王有令,我們都要在大晉京城停留數日,方才還朝。改日我能來見皇後娘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