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陛下,是聽到那傳言了?」
「嗯,你往裏邊一點。」
他頎長的身體作勢要上來,她立馬往床裏邊挪去,空出了外面的位置。一個掀被,他已坐到了床上。
「那您是怎麼想的?」
外面都傳她和顧安是一對夫妻,他就沒有半點想法?
「無論傳的是誰,那都是朕。朕想好了,你不願意進宮,朕不勉強你。但天下沒有分府而居的夫妻,索性你在哪裏,朕就住在哪裏。」
她睜大了眼,他是開玩笑的吧?
「陛下,這哪裏能成?您是天子,哪有天天住在宮外的?」
「你不想朕住在宮外,就跟朕回宮。」
他看着她,眼神認真,盯着她的臉。她夜裏睡覺,素着臉,未敷半點脂粉,但膚色極是好得出奇。
實在很難想像,幾個月前她還是黑瘦的鄉下女子。
她在他的迫視下不由垂了眼,長長的睫毛顫動兩下。
「陛下,您可沒給我家下聘禮,而且我…嫁妝還沒備好呢?」
總不能收拾兩身衣服就跟他進宮吧?那也太隨便了些,再說他還沒有給聘禮呢?就想着用那冥婚來搪塞人,她可不幹。
聞言,他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意。
「好,是朕的疏忽。」
側頭看着床里的話本子,眼神幽暗。
她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過去,忙把話本子塞到枕頭底下。誰能知道他會突然來,她已慣在床里放一本話本子,為了睡間翻看。
「閑來無事,瞎看的。」
「說起來,朕許久沒有考校過你的字了,不知你現在學得如何了?能看懂話本子,想來還是有不少進步的,朕很欣慰。」
周月上垂着眸,他欣慰什麼。就他那樣的教法,恐怕一個人十年也別想學會識字。都是自己有底子,要不然到現在都是個睜眼瞎。
「都是陛下的功勞。」
她說著,人往被子裏滑,作勢就要睡覺。
他眼神幽暗,她在自己的面前,似乎並未將自己真正的當成丈夫。她行事自然,並無男女之別。可是他…
她躺進薄被中,素着的臉露在被子外面,烏黑順滑的頭髮散在枕間。
桃色的被面,映得她臉上的肌膚泛着粉色。漆黑的瞳仁像上好的黑玉,隨着長長的眼毛顫動,水汪汪的。
在任何人的眼中,這都是一幅極美的美人憩息圖,入在人的眼中,不知不覺就上了心,再也抹不去。
他跟着進了被子裏。
「你知道就好。。」
知道什麼啊!她微微地翻個身,側身向里,把背對着他。
他眸中泛起笑意,記得兩人第一次同床時,她睡在自己的腳邊。晚上不知是餓得狠了還是怎麼的,竟然啃咬自己的腳。
那種感覺…
閉上眼睛,這才算是心裏踏實了。那個偌大的皇宮,冷冰冰的。他原以為自己今世能堂堂正正的主宰天下,會是很快意的。
不想真的得到了,也不過爾爾,實在是無趣得很。
倒不如在上河村的那些日子,聞着山間的氣息,一日三餐炊煙四起。還有她鮮活靈動的身影,不時在眼前晃來晃去。
高處不勝寒,唯有心自知。
房間裏都是女兒閨房裏獨有的幽香,被褥間也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氣。他聞着,覺得突然心安起來。
前世里,他一直一個人,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今世,或許是曾經有過和她親密的相處,於是再也回不去一人獨處的時光。他貪戀她身上鮮活的氣息,貪戀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感覺。
周月上不喜歡有人守夜,以前她當皇后時就不喜歡有人睡在自己的腳榻。所以紫雲和朱雨是睡在耳房的。
房間外,站着耿今來和古得福,還有幾個黑衣侍衛。
紫雲哪裏敢去睡,她也守在外頭。
子時過後,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耿今來朝她揮手,「你去歇着吧。」
她福了一個身,退到耳房中。原本以為陛下留宿,會和姑娘…沒想到裏面並沒有動靜,想來今夜應該無事。
晏桓的到來,並未驚動府中的任何人。胡應山是武將出身,將軍府里門房守衛等都是會武之人,但御駕親臨,誰敢阻攔。
就是有人想去稟報胡應山,都被勒令封口。
是以,寅時三刻胡應山換好朝府準備去上早朝時,看到原本出現在宮中的陛下正從自家後院出來,他的內心是極為震驚的。
「胡愛卿,正好,朕與你一起回宮。」
胡應山:……
他回頭望了望陛下出來的方向,心中惱怒,臉上卻是恭恭敬敬,「臣遵命。」
晏桓走在前面,後面跟着耿今來等人。未出將軍府的大門時,他不知怎麼說了一句,「胡愛卿,月上已同意進宮,今日朕會讓禮部送聘禮過來。」
胡應山不知如何應了,最終只說了兩字。
遵命。
除了這個,似乎再沒有合適的言語。女兒到底不是自己身邊養大的,她有自己主意。他這個當父親的本就對不住她,實在是沒什麼底氣干涉的她的事情。
再說,她不比以前那個胡思思。
他看得出來,她是極有主見之人。而且為人行事,並不受別人的擺佈。他一面覺得心酸,一面又覺得欣慰。
在那樣的人家,還能長成這般模樣,養成這樣的性子,已是老天開眼。
要不然,他將來…怎麼對沁香交待?
懷着這樣複雜的心情,他縱身上馬。看着前面低調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現。幸好那馬車未與他一起從前殿的宮門入宮,否則還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
前殿外,已到了不少的官員。
胡應山默默地站在自己該呆的位置上,垂着手和眾臣一起等待大殿那裏的傳喚。
前面的幾位大臣議論起來,他沒有仔細聽。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家事,即將嫁女的惆悵和感慨自己這個老丈人當得不是滋味。
「定國大將軍,你意下如何?」
他茫然地抬起頭,看到走到面前的鎮國公魯方。
「對不住,今日起床時頭有些暈,沒聽清國公爺的話。國公爺可否再說一遍?」
「是這樣的,我等都覺得陛下已經登基,後宮空虛。陛下一心為天下,恐怕暫時無心後宮之事。於是決定今日早朝,聯名向陛下請折立后。你意下如何?」
鎮國公話音一落,便有官員附和。
「國公爺說得沒錯,後宮不能無主,陛下確實該立后了。」
「對極,對極。」
胡應山聽着眾人的議論,又是一陣心塞。
卯時一刻,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回蕩在空曠的殿前。
臣子們依品階排着隊,低着頭魚貫而入。四品以上的官員進了大殿,四品以下的官員則候在殿外。所有人恭恭敬敬,鴉雀無聲。
晏桓已換上明黃的龍袍,坐在龍椅上,發用朝冠束着,威嚴冷峻。仔細看他的坐姿,是略帶閑適地微靠在龍椅上的。
冷清的眼眸,俯視着自己的臣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