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郝烺檢查了自己……
姜正平?
餘波看着這個名字,楞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隔壁房間傳來斷斷續續的喘息……
餘波閉上眼睛。姜正平,這個早在生活中消失多年的名字,已經變得無比陌生的名字,才又穿越二十多年的空白,慢慢在心中蘇醒,復活。
“姜正平,你真要為了那個狐狸精拋棄這個家……今天你要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一步,今生今世就永遠別回來……”那個雷電交加的暴雨夜,母親站在房間中央,披頭散髮,指着父親的後背,惡狠狠的罵道。
那個叫姜正平的小個子男人,腳邊放着一個舊的旅行包,他背對着妻女站着,佝僂了腰,顯得身形愈發瘦小、猥瑣。他的脖根發紅,佈滿一道道的指甲印子,中山服的紐扣被扯掉了,衣服口袋也被撕得掉下一塊,在灌進房間的風中可憐巴巴的搖晃。
“姜正平你聽見沒有,姜正平……”母親繼續瘋了般的嘶吼,作勢要撲上去。
小個子男人突然腰桿一挺,梗着脖子衝進雨里。
“爸,你別走……”一直被父母爭吵的猙獰情狀嚇得不敢吭聲的小餘波,突然從母親身後衝出來,站在門口。她身上穿着父親的舊的白汗衫。她在夏天總喜歡穿爸爸寬寬大大的、破舊的、有許多小洞洞的汗衫當睡衣。那些小洞洞既有趣,又涼快。
雨中的姜正平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小女孩,嘴巴囁嚅着,似要說什麼,又終究什麼也沒說。
“爸……”餘波的聲音被暴雨吞噬了。
隔壁房間的喘息聲,時高時低,時而短促激烈,時而緩慢悠長。有人在走道里大聲咳嗽,想以這種方法提醒鄰居悠着點。餘波聽見有人開窗的聲音,想必是浪聲也驚擾到樓上樓下的鄰居,紛紛開窗,探出半個腦袋聆聽,以消磨漫漫長夜。
餘波坐在地板上,身旁是空了的酒瓶和酒杯。她呆望着窗外的城市雨夜,感覺周身的血液在漸漸凝固。
好像做了一個玫瑰色的夢。夢裏沒有父親的頭也不回的身影,沒有繼父在她後背摸索的噁心的手,沒有母親拿着刷子使勁刷她的身體……沒有任何不愉快,只有乾燥、溫暖的懷抱,只有盛滿笑意的酒窩,那裏有光明,有陽光,是另一種色彩。餘波捕捉到了這道微光。
她以為自己捕捉到了,但卻發現是錯覺。
還好。還好。一切都還沒真的開始,沒任何損失。回到原點,來得及。
餘波收拾空的酒瓶、酒杯,打開窗戶,讓夜風灌進房間,帶走酒味和一個男人留下的些許氣味。餘波在鏡前檢查了自己的眼睛,稍微有點紅腫而已。不嚴重。她早過了動不動就哭得收不住的時候了。以往母親總埋怨,都是你那流淚痣……所以有一天,她將燃着的香摁在那個痣上。
流淚痣不見了。不會流淚了。
郝烺猛地睜開眼,瞪着天花板。頭沒動,身體沒動,連小腳指頭也沒敢動一下,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唯一敢動的只有眼珠。
郝烺滴溜溜地轉動着眼珠,上下左右,從天花板到房間裏的一切,都一一掃視,最終確定這是自己的房間。昨夜,自己規規矩矩睡在720房間,沒錯的。郝烺輕舒了一口氣。他再看自己,像個寶寶一樣被團在被窩裏,連脖頸處的被角都掖好的,便索性舒舒服服地躺着。既然是老老實實睡在自己房間,郝烺的心便落回肚子裏了。
左小腿一陣瘙癢。郝烺便伸出右腳大拇指去撓。舒服!郝烺又換左腳大拇指去撓右小腿。太舒服啦!
可有什麼不對勁!
小腿光溜溜的。光溜溜?郝烺像突然想起自己錢包似的,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自己,上上下下的摸。上身T恤,還在,下面……長褲不見了。郝烺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因動作太過用力,眼角撞在了床欄,頓時眼冒金星。
郝烺痛苦的抱着頭,苦苦回想。他走進720房間,看見施亮兒躺在他的床上,手裏好像還端着一杯酒……怎麼一下天就亮了?
施亮兒?
我幹什麼了?她幹什麼了?郝烺又低頭悄悄檢查了一遍自己,不像是有做過什麼的跡象。不管怎樣,施亮兒走了就好。走了就好。但她昨天這麼搞是鬧一出?郝烺撐着頭,揉着太陽穴。心裏納悶着,自己昨晚沒喝幾口酒,怎麼腦袋悶得跟沙袋似的。
手機響。
郝烺剛摁了接聽鍵,方小財氣急敗壞的聲音一股腦兒的倒出來:“你和施亮兒昨晚是不是太過分了整幢大樓都聽見了你們這是要鬧一出沒見過這樣的上一次是不是沒玩夠這一次……”
郝烺將手機離耳朵遠一點,待方小財那邊稍許平靜了,才又湊近,“怎麼了?方小財迷,大清早的,火氣就這麼大。”
還未待方小財說話,便有小胖嬉皮笑臉的聲音傳進來:“烺哥,你昨晚辛苦了!烺哥可還好?烺哥保重身體啊——”
小胖的聲音讓郝烺想起自己前天夜裏在十樓樓梯口撞見他和朱大朋的事,他一直想細細盤問小胖這事。一個中秋節,把這給耽擱了。
郝烺忙掛斷電話,收拾下樓。
電梯運行到一樓,電梯門打開,眼見幾個人站在小黑板前,指指點點,竊竊的笑。
郝烺瞅了一眼黑板:七樓某房間,拜託小點聲哇,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單身汪!
郝烺不由得咧嘴一笑。這麼說來,昨晚七樓有人搞事了,不知那小不點有沒有聽見,有何感想。郝烺一面想着餘波繃緊的小臉,一本正經的樣子,一面推開辦公室的門。
方小財、秦征等人已經在辦公室了。朱大朋拿着一隻礦泉水瓶在給窗檯幾盆多肉澆水。從他進公司第一天,明顯表現出對這幾盆多肉的關注,好像它們比人還有意思些。
郝烺:“大家早上好!”
除了小胖,沒人理他。方小財和秦征各自盯着自己電腦。朱大朋澆完水,慢慢擰上礦泉水瓶蓋,從他肩邊走過去,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郝烺:“你們怎麼了?”
小胖搓着手走過來,圍繞着郝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個遍,然後朝郝烺豎起大拇指,“烺哥就是厲害,辛苦一晚上,一大早精神還這麼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