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意外
鋼琴聲流瀉出來,場上的人安靜下來,靜靜聆聽。
最初的夢想?
作文課上總是會出現這樣的題目——你的夢想是什麼?
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你有什麼夢想?
如果說沒有夢想,是不是太不合群了?
但是,這樣的人並不是沒有吧。
有的人沒有那些遠大的目標,是因為光要活着就費勁心思。
被生活窮追猛打,看不清生存道路的人,是多麼痛苦又悲哀。
這樣的話,那些生活在溫室里樂呵呵地成長的孩子們可以理解嗎?
“我沒有想做的事。”
“我沒有夢想。”
可千萬不能說出這種破壞氣氛的話啊,會被當成怪胎孤立的。
明知道這其中有你的同類,也別拆穿她,要像她一樣做好偽裝,積極迎合,這是生存之道。
【最初的夢想
絕對會到達
實現了真的渴望
才能夠算到過了天堂】
沒有夢想的人,意味着有更多的選擇吧,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可以找到出口。
這在個過程中要注意不要隨波逐流,不要迷失方向,看不見腳下的路時,就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
“沒有星星的夜晚,我就為你放上一顆,淡淡發光的小星星。”
下着雨的聖誕夜,終究是沒有下雪,濕冷的夜裏,連星星都藏起光芒。
林余安從口袋裏取出一條項鏈,上面掛這一顆銀面的五角星,倒映着綻放的煙花,發出淡淡光亮。
“我幫你帶上。”林余安繞到安檸身後。
安檸伸手摸着胸口的項鏈。
呼吸着、聽着、看着、觸碰着。
還在跳動的心臟,還溫熱的血脈,還活着的我。
只有一次的人生,至少拼盡全力去活着吧。
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讓我稍微的對這個世界有了些許的期待,讓我稍微的對這個世界沒那麼厭惡,讓我稍微的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
我的夢想嗎?
儘可能的幫助別人。
守護自己喜歡的人。
消除後悔。
成為堅強的人。
得到表揚。
不再生病。
笑到嘴抽筋。
吃很多甜品。
考上好大學。
幸福。
啊,啊!好像一下子許了太多的願望。
合唱結束,掌聲響起。
全班同學鞠躬致謝,這時候,盛一凡跑上台來獻花,又惹得大家起鬨尖叫。
“呵,戲做的還真是足。”觀眾席上的高紅梅冷笑着。
為了這一天拚命練習,只剩下退出這個場地就能圓滿完結了,所有人都在音樂停止的那一刻放鬆下來。
可偏偏,事情不盡如人意。
安檸的星星在放光發亮,孫明淑的星星卻從空中滑落。
就像現在這樣,張詩媛不想要,也會有那麼多追求者前仆後繼湧上來,林余安對她來說只是求而不得的執念罷了。可是她安檸憑什麼!
嫉妒!
該死的嫉妒!
竟然會對這種人產生嫉妒!
最後一排等待退場的孫明淑忽然開口:“你為什麼沒有在那天死掉?”
突然的告白讓安檸后脊僵硬,她停下來,回頭一臉莫名地看着眼圈紅紅的女生。
“你死掉的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了!”孫明淑不甘心地說道。
“就算是為了看你這副樣子,我也不會輕易去死的。”
“還真是讓人火大。”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安檸忽然語重心長起來。
“你要是死了我就不會這樣了。”可惜孫明淑並不領情。
“喂。”
“你去死啊……去死啊!”
身後的人催促着,孫明淑卻陷在虛無地情感里,難以自拔。
被人推了一下,本能地伸手去抓站在她前面的安檸的衣袖。
安檸回過頭,下意識的伸出手,交錯間,那雙求救之手卻自己放棄了。
“啊!”
一聲巨響之後,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死一樣的寂靜。
像指甲劃過黑板,尖銳之後留下的虛無感。
噪音停止,耳廓里響起秒錶轉動的滴答聲。
滴答,滴答,滴答……
慢動作隨着時間推移又恢復了原有的音頻,現場相比之前更加躁動不安。
目光下意識就去搜尋林余安的臉。
群眾的驚訝,同學的慌張,班主任的氣絕,領導的指責,唯獨看不懂林余安變幻莫測的臉。
他,生氣了嗎?
有人衝上來查看情況,撞開了礙事的安檸。
眼看就要和孫明淑一樣,栽倒在為了合唱臨時搭起的台階后的空隙里,周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沒事的,是意外。”
雖然不能改變什麼,但是是令人寬慰的話。
巧合的意外。
長長的走廊上,學生們嬉鬧追逐。
“啊,不好意思。”
從教室里瘋跑出來撞到人的事件不在少數。
“喂。”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拉人拉開。
退到安全距離內。
“就是她啊。”
“湊那麼近想死嗎?”
“我們學校怎麼會有這種人。”
滋啦滋啦——
鏡頭虛晃兩下,畫面來回閃爍,是交疊重合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場景。
從余木桐到安檸。
從大家的眼前經過時,全都轉過臉假裝不認識,在背後卻舉起手機指指點點。
擦肩而過的視線,是掩住嘴也會從眼睛裏流露出來的。
無論是認識的不認識的,無論是這裏還是那裏,掩藏在每個角落裏的惡意。
全部都討厭。
“嘔,嘔……”安檸衝進廁所里嘔吐不止。
靠着門背緩緩坐下,捂着肚子大笑起來,也就這樣而已嘛,不值得去死的,不值得。
“嘔,嘔……”
這可不是逃跑,是討厭。
好討厭啊。
所有人都討厭。
我也討厭。
全世界都討厭。
主角消失在眼前,眾人立刻七嘴八舌起來。
“這根本就是意外吧?”
看起來是意外。
那可是有前科的人啊!
說的也是。
精神有問題的人為什麼會一直在我們學校上課?
會不會有一天發生惡性傷人事件?
那是什麼啊?
就是新聞里說的那種,不受控制持刀砍人。
誒誒,這樣也太誇張了吧。
突然之間,人群的熱情又退散了,走廊再一次陷入莫名的狂歡。
廣德醫院。
相比之前從樓梯上滾下去來說,這次的傷不過是扭到腳這種程度而已。
為什麼要特地住院觀察呢?為了等一個人。
理由就是這麼簡單。既能減輕負罪感,又能見到相見的人。並不是預謀好要這麼做的,只是剛好就碰到了這麼巧合的機會,余木桐的事提供了靈感。所以,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窗外的景色完全凋零的不成樣子,但比起四面白牆還是有點吸引力的。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孫明淑眨眨眼,將目光從窗外那棵歪脖子樹上收回。
“嘩啦。”
門被推開。
“你來啦。”就像是演習過無數次,孫明淑毫無光彩的眼睛裏泛起光亮。
“這是意外吧。”周磊站在門邊。
孫明淑笑笑,“吃蘋果嗎?這麼多,我給你削一個吧。”從床頭的水果籃里,取出一顆,小心翼翼地削起來,“我可以把蘋果皮完整的削下來,這是我的絕技。”
“沒有理由要她退學吧。”男生還是一臉嚴肅。
“你看,是不是很厲害。”孫明淑舉起自己的傑作。
周磊走近兩步,捉住她的手,小號的蘋果咕嚕嚕地滾開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孫明淑抬起頭,眼淚滑落,“我不這樣做的話,你會來看我嗎?”
“就為了這個?”周磊一臉不屑地鬆開她的手。
“就為了這個。”手腕上還殘留着那個人的溫度,孫明淑用另一隻手捂住。
“我已經來了,你可以和學校解釋這是意外了吧。”
“就這樣?”孫明淑望着男生的臉。
“本來就是你污衊她的。”
“你就這麼信任她?”
周磊眯起眼睛,不再說話。
“可以,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孫明淑望向窗外,“和我交往,”忍不住期待男生的回答,又再次望向他,“只要你和我交往的話,說什麼都可以。”
沉默幾秒后,周磊嗤笑一聲,“想和我交往嗎?”
“你答應了?”
面對少女的期待,周磊稍有汗顏。
他轉過身,走到窗邊,撐手跳坐在窗台上。
清清嗓子開口道:“你知道的,我換女朋友就像換衣服一樣啊。走進學校,抬眼看見的雌性里總有一個和我有關係,來者不拒、花花公子,這樣的綽號不是很多嗎?”拍拍手上的灰塵,“這樣的話,你也想和我交往?”
孫明淑苦笑着搖搖頭。
“是個女的都沒辦法忍受吧。”周磊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可是安檸來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不是嗎?”孫明淑打斷他,“全都是偽裝而已,我和那些三心二意的女生不一樣,我絕對,可以改變你的想法。”
“還真是幼稚,”周磊嘆口氣,“浪子回頭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你和我身上。”
“為什麼安檸就可以!我比她差在哪裏!”孫明淑猛地抬起頭,緊緊握住身下的床單。
“你不差,”是有多不在乎,才能用粉碎所有期待的力量說出後面那句,“可是和我無關。”
周磊跳下窗檯,抬腿往外走,“看來沒什麼好說的了。”
“等等,”孫明淑坐直身體,“一周,和我交往一周就好!”
就像那些短暫交往然後又立馬分手的女生一樣也好,只要有機會,就有死纏爛打的理由了。
男生沒有反應,孫明淑緊咬住嘴唇,拚命忍住眼淚,“三天,就三天!”
“我會和她一起退學的,所以……”周磊擺擺手,走出病房。
“周磊!你回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混蛋!”
想要追趕,卻只能跌坐在地板上大聲嘶喊。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