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這才是真愛
入了冬的開封城,靜靜卧在宛如披了一層白色銀霜的廣袤無垠的中原大地上。
高高聳立的城樓上,一面面紅底金字的旗幟耷拉着,似是無風不展。一群站崗的士兵搓着手躲聚在一起,一邊哈着氣暖手,一邊抱怨着如此嚴寒天氣不在軍營中熱酒耍寶,跟着都校逛窯子玩女人,卻白白站在城樓上挨凍。其他幾名士兵聽了,臉上紛紛浮出猥瑣的笑容,直言應是。
此時,一列車隊正在前方一輛紅色馬車的帶領下,大搖大擺地朝着開封城南門而來,似是根本沒將守門的幾名士兵放在眼裏。
“給爺站住!”,正在城樓上喝熱酒的伙長大喝了一聲,樓下城門前的士兵一個激靈從瞌睡中醒了過來,胡亂撿起散落堆放在地上的長槍,模樣驕橫地伸出了鏽蝕失去鋒芒的槍頭,攔住了車隊的去路,“都給爺站住!沒聽見我家大人發話嘛?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不成!”
“嗯,去去,就你小子話多。”,這位伙長顯然是有點喝多了,搖搖晃晃地從城樓上走了下來,滿身酒氣,臉色紅潤地站在紅色馬車前,揮手斥退了剛剛還在仗勢裝腔弄調的手下士卒。
看着馬車上的紅色車帳,伙長似是懂了點什麼,肥顫顫的臉上蕩漾着淫/盪的笑容,吞咽了幾下口水之後,只見他大手一揮,身後幾名士兵立刻心領神會,手持長槍將馬車圍了起來,很顯然這種事情他們不是第一次做了。
後方車隊中幾名身體格外健壯的騎手見有官兵圍住了紅色馬車,神情立刻緊張了起來,眼神中露出了一股狠重的殺氣,手朝着胯下的包裹摸去,弓曲了身子,似是像一張張彈簧般,隨時可以高速縱馬向前撲去,將城門前的官兵盡數擊殺。但他們顯然在等待着某個指令,在這之前,他們只會按照出發前主人的吩咐,默不作聲,以免壞了主人此行的興緻。
“車上的小娘子,嘿嘿,不要怕。我等是大宋開封府衙禁軍,奉令看守城門,”,伙長笑起來只見臉上的肥肉眯住了雙眼,頂着的銀色頭盔不停上下抖動,像極了一個肉包子上覆蓋著只白色瓷碗。不知是飲酒口渴,還是禍心作怪,他的喉嚨一直在吞咽着口水,只見其對着紅色車帳繼續高聲喊道:“軍爺我懷疑你車帳里私藏着遼國細作,混進開封城刺探我大宋朝情。這依照朝廷律例,小娘子應當下車接受我等搜查,不過這天氣也甚冷的,莫要娘子細皮嫩肉出來凍壞了,不如讓爺一個人進去仔細摸摸瞧瞧到底有沒有,嘿嘿嘿。”
“哦?在下適才未聽清楚,大人可是說我堂堂大宋男兒的馬車上私藏着遼國探子?”,話音未落,只見一生的氣度不凡的公子哥從車帳內走了出來,烏髮束着白色絲帶,一身雪白綢緞.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絛,上系一塊羊脂白玉,外罩軟煙羅輕紗.眉長入鬢,手持時下最為昂貴的象牙摺扇,細長溫和的雙眉,秀挺的鼻樑,白皙的皮膚.一雙鍾天地之靈秀眼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深黑色長發垂在背肩,真是好一位艷麗非凡的貴公子!哪裏是豐滿可人的小娘子。
未待車遭眾人反應過來,只見其一字一句從容不迫地對着伙長繼續說道:“既然大人要查,小可下車便是,但如若今日大人從我這車隊中搜不出一名遼國細作,耽誤了我等行程,還請到蔡京大人府上賠罪才是。”
見自己提到當朝宰相蔡京,周遭士卒皆是身軀一震,面露懼色,紛紛望向了同是聞言驚恐的伙長,公子哥嘴角輕揚,暗暗搖了搖頭,繼續震懾說道:“大人可知我這車隊押運的,皆是送往蔡府五公子摺扇作坊的上好老粽竹、櫻桃紅、湘妃竹?大人如若不信的話,可親自查驗,可若蔡府驗收時短了一二件,大人當好自為之才是。”
伙長平日裏雖是好懶惡作,吃盡了出入開封城閑散商戶的油水,但對於城中權貴人家的車輛向來是不敢招惹的,否則憑着一個小小伙長的由頭,他也難以活到今日。
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算是栽了,奶奶的!伙長越想越窩火,一身‘火氣’沒撒出去,反倒在酒精的刺激下愈來愈濃烈,“他奶奶的,還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放行,惹怒了蔡相你替老子頂着?!沒眼力見的東西。”,伙長怒爆着粗口踹了身邊的士兵一腳。如此,卡在開封城南門前半刻鐘的車隊才算是緩緩通行。
“如此,便有勞了,大人告辭。”,往伙長的懷中塞了一袋大腚銀子,公子哥恭手稍一行禮,便上了馬車,入了車帳,跟隨車隊入城去了,護送車隊隨行的矯健騎士,見狀亦是挺直了身子,單手執韁,目光緊隨着公子哥所在的紅色馬車而去。
“迪列,剛才你可看出大宋雖繁榮昌盛,屢次出兵欲奪回舊土,百年來卻無所成,反倒被我們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原因了嗎?”車隊駛入開封城內已久,紅色車內終是傳出了問詢的聲音。
不過,那車夫依舊是不緊不慢地趕着馬車,沉穩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慌亂,佈滿老繭的手指似是在彰顯着某種特殊的榮耀,眼神之中不時散發出的凌厲,絕非常人所能直視的。沉思了良久,見此時路過的百姓少了些,這才回答道:“公子所指的,應是宋軍士卒的驕淫畏死吧。”
“迪烈你這傢伙,總是這麼少言寡語,就不能多說兩句,難怪大家平時不愛與你一起打獵,果真是無趣。”,抱怨了良久之後,見車帳外始終未有所應答,公子哥甚是閑悶,主動搭話接著說道:“適才算你是說對了,不過我看這大宋倒也未必全是酒囊飯袋之輩。”,滿眼欣賞地看了看手中畫有山水,印有佳詞的象牙摺扇,公子哥眉眸舒展,隨即婉然一笑,“據說當朝宰相蔡京五公子蔡鞗素有文雅之稱,如今又能將摺扇改制的如此風雅,為大宋文林士子所敬仰,想必其必為百年一遇之才子,此行我倒是要好好瞧瞧,他有什麼過人之處。”
那名喚作迪烈的車夫,依舊是面無表情地趕着車,對於自己主人講的話,雖是入耳,卻也未深記幾分,只是將蔡鞗這個人名牢記在了心裏。
......
劉府,回了家的劉正彥,前腳剛踏進杜氏老媽的房門,後腳老爹劉法便吹鬍子瞪眼,滿臉怒氣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坐在椅子上后,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拍在了前幾日楊管家新購置的桌子上,瓷杯摔落在地上,茶水灑的滿地皆是。
腦海中幻想的親人許久未見,抱頭失聲痛哭的感人場面不但沒有出現,之前努力醞釀感情,準備抱着杜氏痛哭流涕的劉正彥,現在心裏可以說有點發慌。
“我的天吶。。不會是東窗事發了吧,宗澤那老傢伙嘴也太快了吧,這麼快就和老爹炫耀上了?不過老爹這肚量也太小了吧,我不就是先去了趟宗府嘛。。”
“哼!”,劉法又是一拍桌子,震得劉正彥雙腿發顫,“真是氣煞我也!”
杜氏對於自己丈夫的秉性,自是甚為了解。見劉法回家之後便是暴怒,不用想,杜氏亦知是怎麼回事,未來得及與自己的寶貝兒子噓寒問暖,杜氏直接走了過去,一手撫在了劉法的肩上,一手輕柔地摸着自己丈夫怒氣喘動的後背,杜氏雙眼靈動面帶微笑,雖是不語,劉法的肝火卻是驟降了幾分。
今日見此情景,劉正彥終於明白,老爹之所以終身未再妻納妾,始終只專心於杜氏一人,並非完全由於老爹懼內,杜氏老媽的剛柔並濟,尺寸拿捏地甚是時候。作為女人,劉府的後堂之主,杜氏平日裏盡可耍使性子,但在自己的丈夫仕途受挫,或是情緒失控時,杜氏會微笑着堅定地站在自己丈夫的身前,讓其在過往的數十年裏一次次重新振作起來。而這,也註定了杜氏在老爹心中的地位無可撼動。
站在屋內,劉正彥甚感自己是個“意外”,而眼前這二老才是真愛。。看着老爹怒氣降得差不多了,劉正彥決定還是先下手為強,好歹還能爭取個寬大處理。。
“那個。。爹,我承認我就是回家之前先去了趟。。宗府,嘿嘿嘿,您消消火,犯不着和宗老匹。呸,和宗叔叔生這麼大氣。”
劉法似是未聽到劉正彥在一旁扣索着腰帶,小心翼翼地討好道歉,只是在杜氏的溫柔注視下,緩緩說道:“西夏賊寇今又犯邊,擄我邊疆各州縣百姓千餘人,我大宋西北禁軍三員守城將領戰死,頭顱竟亦被賊酋生生砍下,擄掠而走,真乃我西北禁軍奇恥大辱。此仇不報,我劉法怎對得起死去將士的妻兒老小。”
聽了老爹的講述,想想那三員將領的慘死,家中妻小撕心裂肺哭泣的畫面,劉正彥心中亦是氣憤難平,“西夏賊寇着實可恨!非人哉!為什麼不能堅守和平共處五項條約,每天打打殺殺有什麼意思?!”
見着劉正彥在一旁氣得跺腳,劉法這才注意到原來屋裏除了自己的髮妻杜氏,還有一個人的存在。。。“彥兒,適才為父似是隱約聽到,你先去了宗府見了宗澤那老家,之後才回的家,此話可當真?”
。。。我靠,這也行?您老這聽力延遲也太誇張了吧。。莫非是我周邊的時空扭曲了?不對啊,根據牛頓以及愛因斯坦什麼定律,不應該啊。。劉正彥滿臉詫異地看着自己老爹,臉上全無了剛才的氣憤難平之色。
“額呵呵呵,爹,您聽錯了,孩兒適才在痛罵犯我大宋邊境的西夏賊寇呢,怎麼可能說什麼宗府宗叔叔,要是不信,您可以問問我娘。”
言罷,劉正彥使勁擠着眼睛,朝着身旁的杜氏老媽發求救信號。
杜氏見父子二人如此模樣,長袖一捂嘴便開心地笑了起來,“好啦好啦,你們父子二人一見面便吵得不可開交,彥兒剛從軍中回來,還沒好好沐浴,吃口熱乎飯呢,你呀也莫要苦惱,朝廷自會為邊疆戰死將士做主,待我大宋兵威一至,西夏賊寇必會退去。”
“夫人。。你”,正待劉法欲要辯駁時,杜氏卻是吩咐着丫鬟珍兒將地上的瓷杯碎片收拾了乾淨,並親自到廚房囑咐下人為劉正彥溫水沐浴做準備。
看着劉正彥風塵僕僕,臉上黝黑了幾分,眼神之中亦是多了几絲軍人的堅毅,劉法心中不禁倍覺欣慰。
“觀吾兒着實精壯了許多,必是軍中操練辛苦,若真如此,為父甚是以吾兒為傲,我劉家上不愧天子,下不愧大宋黎民百姓,將門終是後繼有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