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清明·公祭日
“因為我需要錢，我媽病了，需要很多錢治病，而我家一直都很窮。”
這是林道明最後給雲易的答案。
這真是一個最有力的理由。
這下輪到雲易沉默了起來，在他的內心深處竟隱隱有些羨慕林道明。
至少他的母親還再世，還能為了母親拼盡一切，而自己卻永遠沒有這種機會了，就算以後自己有那麼億萬分之一的機會，幫母親洗清了冤屈又如何，媽媽終究是已經死了啊。
“我的爸爸，是一名逃兵，直接在戰場上被處死了，死的很不名譽，這種不名譽，最後也牽連到了他還活着的親人。”
在沉默了一會之後，林道明不知為何，在說了那個理由之後，卻突然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那時候我才五歲，是媽媽獨自將我養大的，背負着逃兵家屬的身份，那幾年我們母子倆，受了太多的白眼和欺辱……沒有人願意和我玩，因為我是逃兵的兒子，沒有就沒有唄，我又不稀罕……”
“我母親長得很漂亮，我小時候，經常會有男人半夜闖進我家裏，一般都喝醉了酒，進來就對我母親動手動腳，如果我母親不同意，他們就會開始揍我，嘴裏叫囂着這雜種的老爸是人類的叛徒，以後長大了也肯定會背叛人類，不如現在先打死算了……這時候，我母親就會流着眼淚求他們不要再打了，然後會把我趕出家門，鎖在門外，那些男人，一般第二天天亮才會離開……”
桑落湖畔，一名少年，向著另一名少年，述說著他這麼多年來，從未對其他人講述過的往事。
“……這種情況，直到我成為了仙道學院的學生之後，才漸漸好轉，而當我成為了第五仙道學院排名第一的學員之後，以前有幾個欺負我媽欺負地最狠的男人，又偷偷半夜跑來了我家裏，不過這一次，他們是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哭着求我不要記恨他們……呵呵……一群雜種……”
林道明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眼眶卻是紅紅的，然後他抬起頭，望着蕩漾的桑落湖水，眼中再次恢復了他一向的鋒芒。
“我知道學校里有很多人怕我，說我太囂張，太霸道，可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得到過的東西，就不想再失去！”
雲易一直在靜靜地聽着，對於這名第五仙道學院最強學員，破天荒地向他袒露心中的秘密，他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其實，我們兩個人小時候的經歷，有些相似呢。
雲易的心中如此想着，覺得自己前些日子在黑豹酒吧中的出手沒有做錯，一個能為了母親如此拚命的人，就算真是一個壞人，雲易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救下。
不過這麼比較起來的話，小時候的林道明似乎比自己更慘一些，這也養成了他如此偏執激烈的性格。
兩名境遇相同的小孩，長大后的性格卻截然不同，像雲易的心中，就沒有鬱積任何戾氣。
只能說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完全不同的母親吧。
這一刻，雲易無比想念自己的媽媽。
明天，該去掃墓了。
只是在雲易再次準備離開的時候，林道明又說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話。
“張嵐，不是我的女朋友！”
“哦……”
雲易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對方。
林道明和張嵐是一對情侶，這是第五仙道學院所有人的眾所周知的事情，而林道明也一直表現地對張嵐極為在乎，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超級醋罈子，還動不動就打翻，為此這些年在學院中惹出了許多風波。
現在這林道明卻居然對他說，張嵐不是他的女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要對雲易說這句話。
林道明看着雲易，眼中有些莫測的情緒，緩緩開口說道：
“張嵐和我一樣，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她和我家是同一個小區的，她父母的為人很好，是我和我母親在最困難的時候，唯一願意伸手稍微幫助一下的人家。”
“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又一起進入仙道學院，照道理說成為一對情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實際上，我們確實不是。我把她當妹妹，她把我當哥哥，就這麼簡單而已。”
“只不過小嵐她長得實在太漂亮了，這件事情一直給她帶來很多困擾，因為追求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她又是一心想要專註修行的性子，所以我們才以情侶相稱，只不過是為了省一些麻煩。”
“學校里有個傳言，說是當初某位學長因為和小嵐多說了幾句話，就被我打的半死，呵呵，那天如果我不出手，小嵐恐怕直接就被那個人渣給害了！”
“哦……”
在林道明說完了之後，雲易又是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他還是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告訴我這些幹嘛？”
這一次，林道明卻沒有再回答雲易的問題。
因為，在我認識的人中，我覺得只有你才配的上小嵐啊……
望着雲易離去的背影，少年身材有些偏瘦弱，但卻異常地挺拔，林道明如此想着。
自己真的只是將小嵐當妹妹嗎？
這個時候，他的內心深處，突然問了自己一個多年來從來不敢正視的問題。
或許……還是有些喜歡的吧……
可惜，自己的心，早已變得骯髒了，以後，也只會越來越污穢不堪，和自己在一起，只會給她帶來噩運吧。
這名第五仙道學院在所有人眼中，依然是最強的學員，一個人在桑落湖旁默立了許久，直到深沉的夜色，將他高大的身軀全部吞沒。
……
第二日，清明，全球公祭日。
這一天是人類社會的法定假日，如今地球上殘餘的人類，當初的華夏國人佔了大約九成，十六座人類聖城，直接控制華夏族人手中的就有十二座，另外的四座城市，華夏族也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畢竟百年前的那場大浩劫，最先出手拯救普通人類的，是華夏族的仙人，而在聖堂中，華夏族仙人不管是人數還是實力都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所以，如今華夏族的傳統節日，也基本上都成了全球人類的共同節日。
特別是清明節，現在已經是僅次於春節的最重要的節日，這一天，全球人類共同祭奠百年來死於戰火災難中的親人和先輩。
這是人類傳承和延續，就算在最黑暗的日子裏，我們躲在地球的一個個陰暗的角落裏苟延殘喘，有好些年沒過過春節，但每到清明這一天，依然從不忘給自己的祖輩，敬一炷香！
清晨時分，雲易就出門了，可是當他感到古鐘城公墓所在的西湖邊的孤山時，卻發現山腳下早已人潮洶湧，擁擠不堪了。
畢竟在這一天，大半個古鐘城的民眾都會湧來這裏祭拜。
十八歲的少年，背着一個大包，艱難地擠過密不透風的人群，來到了半山腰處某個偏僻的角落裏，有一座小墓孤零零地座落在那裏。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這座不起眼的小墓中，埋葬的是一個如何了不起的女子。
那就是少年母親的墓。
衣冠冢。
當雲易走到墓前時，有些激動的腳步突然微微一頓，因為小墓之前，放置着一捧金黃的菊花。
看來，那個人已經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