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個飽嗝,徐皎月牽着大哥哥走到池塘邊,從懷裏掏出帕子幫他洗臉,柔柔的帕子,軟軟的手掌心,輕柔的動作讓他滿足地輕哼着。
她洗得很認真,專註的眼神讓他感到無比愜意,他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
她一面擦着一面說:「我回家以後,你要每天洗臉洗澡才不會生病,知道不?你家在哪裏?為什麽一個人住在山上?你爹、你娘呢……」
她叨叨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他沒有不耐煩,只是樂呵呵地笑着。
洗完臉,她用手指幫他把頭髮理順、編成辮子,再從自己頭上取下發繩紮緊,沒有亂亂的頭髮擋住五官,他漂亮得讓人想要一看再看、看不停。
看着天色尚早,她把被撕剝在一旁的兔皮撿過來,用清水洗去血漬,從荷包裏面拿出針線包和三枚銅錢。
見他湊過來看得很認真,徐皎月指指針線包說:「這是娘給的,我娘很會刺繡、做衣服哦,等我長大,就能和娘一樣厲害……」她拿起晾在石頭上的帕子,指着上面的圖案說:「這是我娘繡的月亮,月月……」
別的聽不懂,這個他聽懂了,連忙跟着說:「月月。」
「對,我是月月。記住哦,月月。」她始終執着這件事。
「月月。」他再喊一次。
「等我長大,我給你綉很漂亮的帕子,做很多衣服好不?」
她一面說一面把破掉的兔皮縫起來,兩隻兔子再大,皮子也就這麽一點,見她縫得認真,他拍拍大白狼的屁股,一狼一人轉眼不見蹤影,只剩下一隻母狼趴在徐皎月身邊,百般無聊地看着她做針線。
等她縫完手邊的兔皮時,抬頭,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抓回四、五隻兔子,沒人要求,他手口並用,把剝好、清洗好的兔皮放到她腳邊。
這是不對的,獸皮要經過硝制才能做衣服,可她年紀小,不懂得硝制,只能像拼湊娘給她的小碎布那樣,把兔皮拼出長長一塊。
她花好久時間,才把所有皮子給縫在一起,縫得……
她害羞說:「等我長大,就能縫得很好。」
他不懂她的話,卻學會不管她說什麽,只要點頭,她就會笑得很甜,他喜歡她的笑,不喜歡她眼裏掉出的鹹水。
她把縫好的兔皮翻面曬乾,太陽很大,要不多久就乾了。
中間留了個洞,他的頭套進去後,再用長長的兔皮從腰際束起來,她把剩下的棉線串起三個銅板,掛在他胸前。
徐皎月用欣賞男神的目光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說:「真好看。」
她又笑了,所以他點頭了,點頭不是為著附和,而是想要換她更多笑容。
突然間……【當!大哥哥贈正評十點。】
徐皎月倒抽氣,這是……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外人給的正評啊!
除了娘以外,沒有人佩服她、喜歡她、心疼她,爹一心讀聖賢書,奶奶眼裏只有哥哥,至於村人,只有討厭她的分,沒想到……大哥哥居然給了她正評?
十點,她得背多少書、學多少東西,才能得到?
所以他喜歡她?很喜歡、很佩服、很心疼的那種喜歡?
忍不住快樂、控不住雀躍,她跳起來撲進他懷裏,不停地說:「謝謝你。」
於是在「月月」之後,他學會第二個詞——「謝謝」。
這天晚上的月亮又圓又大,他馱着徐皎月和兩隻白狼爬到懸崖峭壁上。
她沒見過這麽美的月亮,她開心地拉起他的手唱歌跳舞,他被她的快樂感染,圈起嘴巴,對着遠方的大月亮,發出長嘯。
啊——嗚——
他清亮高昂的嗓音在山壁間迴響,白狼們也對月長嘯。
然後,遠方不少狼群像是追隨、像是應和,一時間嘯聲此起彼落,在山谷中回蕩。
這兩天溪山村的小孩子被揍得很慘,揍過、打過、罰跪過還不夠,一個個都被關在家裏反省面壁。
為啥?調皮咩,平常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可這回……是害了人哪。
徐家是能夠輕易招惹的嗎?徐閔謙不但是秀才,還是縣試、院試、府試都拿案首的小三元哪,若不是上回鄉試運氣不好,說不定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啦。
秀才不必納稅,村裡不少人家都想攀交情,把自家的田掛在徐閔謙名下,這會兒……你說說,招惹誰不好,竟跑去招惹徐家的小閨女?
徐皎月是黑了些、丑了點,卻也不是能夠隨便欺負的,更別說徐家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福娃呀,凡村裡婦人想生兒子,只要求求他、抱抱他,保准能生兒子。
這下子,徐家的福娃兒生氣,誰也不給抱。結果李家媳婦昨兒個生啦,又是女兒,連同這一胎已經整整生五個女兒,夠慘的哪。
已經五天,徐皎月到現在還沒找回來,村長組織村民天天上山,越找心越涼,大家不敢亂說話,可心裏多少有譜,這些天都不見蹤影,往後也甭想找到了。
晚餐桌上,姜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家裏的氣氛壞極了。
徐陳氏脾氣也不好,雖然不喜歡這個孫女,但好歹是徐家人,總不能莫名其妙就沒了。「福娃,你告訴奶奶,月月能找回來不?」
徐皓日皺眉,他不喜歡福娃這個名字,偏偏奶奶老愛這麽喊。
他爬下椅子,走到娘身邊抱抱娘。「娘相信日日吧,妹妹會平安回來的。」
「真的嗎?」
「真的真的,娘別哭壞眼睛,妹妹回來會心疼的。」他努力安慰母親。
聽孫子這麽說,徐陳氏鬆口氣。「我說媳婦兒,你就別擔心了,福娃說的話哪次沒準過,快去把碗筷洗洗,早點上床,明兒個還得上山找月月呢。」
姜氏吸吸鼻子、抹掉眼淚,看冷漠的丈夫一眼,心微慌,低着頭把餐桌給整理乾凈,在丈夫面前,她總是謹慎。
子時已過,徐皓日睡不着覺,卻怕爹娘擔心,還是熄了燭火假裝上床。
見爹娘屋裏也暗下,他悄悄打開門走到院子裏,小小的身子被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他其實……很擔心月月。
是他不好,不該大手大腳把福氣像流水一樣嘩啦啦用出去,害得月月出事卻沒有足夠的福氣,他不確定,僅剩的十三點福氣夠不夠換妹妹平安。
不行,他得再努力才行。
縮着身子,他坐在牆角陰影處打開系統,點出學習項目。
四歲的他已經認得五、六千個字,早就將《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孝經》全部讀熟,本來想念《孫子兵法》的,可是讀過幾遍,硬沒搞懂意思。
系統大娘說,《孫子兵法》對他這年紀的孩子來說,太艱澀也太無聊。
可是學完《孫子兵法》,就能拿到一千點學習值呢。
先硬記硬背嗎?還是聽系統大娘的建議,按部就班先學《論語》?
他打開《論語》簡介。
學完《論語》可以得到四百點學習值,考慮片刻後,皓日想……好吧,先讀這個。
自從跟系統大娘學習後,專註對他們兄妹而言,並不困難。
沒多久他的注意力已經全數投入,讀過註解,他一字一句背得仔細,這時候的他,看在外人眼裏只覺得他正在對星空發獃。
一個時辰後,他已經把學而十六則背得滾瓜爛熟,這時——
【當!記憶提升一分。學習值增加二十點。】
太好了,徐皓日深吸口氣,決定再接再厲,把為政二十四則也背熟。
這時,咿呀——爹娘的房門打開,他爹放輕腳步從屋裏走出來。
這麽晚了,爹還沒睡?他也擔心月月,睡不着覺嗎?原來爹不是冷漠啊。
就在皓日想喊爹時,卻發現徐閔謙快步走出家門。
皓日沒有想太多,直覺跟在徐閔謙身後,徐閔謙走得飛快,風吹,裙袂飄起。
他朝村子後方走去,那裏是一片片農田,很少住戶,田地再過去是座高山。
山上有野獸且地勢高聳,而溪山村土地肥沃,幾乎沒有獵戶,因此沒有人會把房子蓋在山上。然而那裏還是有一戶人家,據村裡長輩說,那個男人是在三、四年前搬過來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從不與村人往來,不種田、不做買賣,至於靠什麽過日子就沒人曉得了。
不知姓名,不曾交流溝通,從此村中百姓便以「那個人」稱呼對方。
有人在私底下傳言,說「那個人」長得像惡鬼,專門喜歡吃小孩,不聽話的孩子敢靠近,就別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