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明芷蘭趕緊起身又福,才想替親爹幾句話緩頰,未料與偏廳相隔的那座巨大紅木雕花鑲翡翠玉板的折屏頭,忽奔出姑娘家,身還跟出來三名中年男子。
這女三男今早來訪「南園」的客人,正蘇仰嫻以及家三位師哥。
偏廳與正堂離得那近,又僅以巨大屏座相隔,正堂上話的聲音肯定能傳到裏邊去,足可看出宣老太爺對送回琢玉刀的人並不上心又或者心中早有決議,琢玉刀宣家目前不能取,要取只能光明正大贏回。
明芷蘭這時才有些看明白了。
乍見蘇仰嫻出現,臉色更白三分,「但嫻……」
蘇仰嫻臉色也很蒼白,眸子瞬也不瞬直視好姊妹,試了兩次才擠出聲音——
「川嬸跟我提過,我阿爹拿琢玉刀溜出去那天,你曾來訪。那時我不在家,你陪我爹了會兒話才走,來我爹口中念念有詞,我要跟人斗玉,得去尋我,得把東西給我帶去,有人交代,得把東西帶出去,結果川嬸才想去前頭喊幫忙,我爹就從門跑出去了……」呼吸微緊,眸底見潮。
「如果不尋常就親近的人所的話,我爹不會信以為真,不會急到心思紊亂、神志不清,蘭兒,你跟我阿爹,要把琢玉刀送來給我嗎?」
此際,帝京流派的三位師哥全站在自家四兒身,宣老太爺雖主人家,卻不插手多,僅沉眉冷目旁觀。
二師哥陸玄華扯唇笑,笑意未達眼底,道:「明姑娘不出聲,那就默認了,好個歹毒心腸,哄着人把東西帶出來,取走東西之還殺人滅口嗎?」
「你、你胡!」明成運嚇得鬍子都卷翹了,驀地從椅上跳起。
「胡嗎?」袁大成摸摸雙下巴,嘿嘿笑。「自蘇大爺出事,當作紅彩的琢玉刀不翼而飛,咱的人連同在京的宣家人馬,再加上曇陵源雍家也請來不少人相援,把那邀月湖畔尋過再尋,幾要掘地三尺,就尋不到琢玉刀,還不死心地往湖底打撈,最不得不將此事暫置,正因如此,今日咱師兄妹幾個才會來訪宣老太爺,商量接下來該如好。」又笑了兩聲,好脾氣模樣形成種反諷——
「明姑娘倒好運氣,出門遊逛,兩下輕易就能拾到琢玉刀,都不知咱底下那百二十名的人手輪還有輪地搜遍湖畔,到底都干去了?」
明成運挺起胸膛,「就我家閨女拾到的,千真萬確,咱騙你做甚?」
陸玄華哼笑。「明老闆又非親眼所見,千真萬確?若欲分,大伙兒到三法司衙門去!」
「咱拾到寶貝沒佔為己有,還拿來還了,竟要上三法司衙門,這理!」
「要還也該拿去『福寶齋』蘇家。」袁大成道:「以明姑娘和我家四兒的交情,這點難道做不到?啊!不,按理,明姑娘就該這做才對,眼下行逕卻如此超乎常理,根本心虛。」
耳朵聽着師哥和明老闆對話,兩邊都吵起來了,蘇仰嫻眸光仍直勾勾鎖在明芷蘭那張慘白秀顏上,再次啟聲低問——
「蘭兒,為不辯解?」
四周的聲音都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明芷蘭知道所有人都在衝量,連的親爹也,嘴上急辯着,看向的眼光卻帶驚疑。
沒想到內心會這般脆弱,竟不敢迎視蘇仰嫻那雙眼。
但不能縮頭藏腦,即便日日夜夜受良心苛責,也不會對誰承認。
許多謊話、模稜兩可的話,直、直,到最連神識和心魂都會被催眠,相信自己真的沒去害誰,還很善良美好的那個人。
「我沒有害蘇大爹,湖畔……在那裏,我跟話,但沒有害……失足落水,失了性命,與我無關,你要不信,可以去問雍紹白,對!去問,都查過了,你盡可去問,等問清楚了,真要對簿公堂,我……我也不怕。」不怕,嗓音卻明顯顫着。
「?曇陵源的雍家家主已查清楚?你早呀!」明成運輕拍胸口兩記,被嚇得不輕,聽到有雍家家主這強而有力的依靠,頓時安心不少。
蘇仰嫻等人則神情驟變,沒料到中間會牽扯上雍紹白。
只雍大爺既然查清內幕,卻對字不提,這又何意?
明芷蘭將話撂下,轉身就走,竟連禮數也顧不得,而明成運瞪着堂中眾人,似想再對袁大成和陸玄華叫囂個幾句,嘴張了張卻無語。
「芷蘭,走這快做甚?咱又沒行差踏錯,怕干?」明成運追着閨女兒出去,邊追邊嚷嚷個沒完,似有意讓眾人都聽見——
「你你不跟雍大爺談妥了?那日邀你上馬車,你在裏頭待得挺久啊,肯定談了不少……那好那好,既這樣,咱就不怕!哼!」
正堂裏頭,蘇仰嫻望着明芷蘭旋身離去,那決然姿態令眸底又酸又熱,心房絞疼,口氣快要提不上來。
「四兒!」從頭到尾直站在身邊、留意着的狀況的韓如放忽地驚喚,張臂扶住搖搖欲墜的纖瘦身軀。
韓如放出聲,袁大成和陸玄華反應甚迅,同時探手相扶,連坐在主位太師椅上的宣老太爺亦關切地站起身探看。
「師哥……蘭兒、沒有辯解……把阿爹哄出門的,沒有否認……」蘇仰嫻五官皺擰,彷佛體內漫開股疼痛,痛到極力忍耐,忍到齒關微微發出聲響、
「四兒,你清醒點!」、「四兒——」、「該死!這個明芷蘭真該死!」
師哥的聲音交疊響起,面孔已經模糊,蘇仰嫻覺得自己像笑了,笑問——
「為要這樣?還來陪我……陪我守靈,為這樣……」
「四兒!」
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太累太累。
老早就沒有娘親,從此以,也沒有阿爹了,然,應該失去了那個最要好的朋友……
好累。
任由意識墜進深淵,躲進那恆常靜謐的漆黑中。
雍紹白接到手下急報上來的消息時,明成運已追着明芷蘭走出宣家的「南園」,欲阻止明氏父女干下蠢事已然太遲。
明芷蘭這個人,看似聰慧溫婉,實無謀又膽之輩,與見過的那些自認懷才不遇、大作不被欣賞的玉匠有諸多雷同——
錯,皆人之錯。
不自身不夠出色,而路上絆石太多,總有人搶了自己的風頭。
這樣的人見過太多太多卻未想,在嚴厲告誡過明芷蘭之,還蠢到拉自家姊妹和親爹下水。
與家中姊妹游邀月湖,無意間拾得琢玉刀?
又六神無主下只好將事稟明長輩,由長輩出面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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