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的手不太像個治玉者該有的手,但,確雲溪老人的關門弟子,名滿帝京玉市的「女先生」。
「原來啊原來,雍某明白了。」徐聲帶笑。
蘇仰嫻微愣,有些看傻了眼……原本皺眉忍痛的男子突然舒眉彎唇,眼前這抹輕笑,笑得淡雅情真,不皮笑肉不笑,也非似笑非笑,想通了事,打從心底湧出的輕愉,令張俊逸面龐如沐春風,更加好看了。
「豆豆提供。」
只這位雍家家主起話來,話題轉換太快,有些跟不上。「……雍爺明白?」
許又忍過波疼痛,感覺上身完全放鬆,稍稍陷進大迎枕里,沒發現自個兒的胸房也跟着鬆快了些,沒那沉窒。
雍紹白合起雙目,淡道:「我想明白,蘇姑娘為何『女先生』,多年來卻無件成名玉作問世,原來姑娘的強項不在治玉,而相玉。」略頓,「你就靠眼力和張嘴,可以得令人心悅誠服,但論雕琢,你手勁不足,力道無法拿捏精準,莫怪尋得那方玉心,仍要交給你家大師哥琢磨。」
「唔……」找到不足的地方,有那讓痛快嗎?嘴角竟還愉悅揚起!
紅着臉,咬咬唇,正想為了面子駁幾句,又道——
「這樣也好。治玉需搗砂、研漿、扎沖、磨掏,輕易能毀了女兒家雙秀手,蘇姑娘這個『女先生』只動口不動手,長保細膩,甚好。」
長保……細膩?
開始沒想通,的手動了動,下意識低頭去看,登時才會過意,在的手,還有……還有的手。
的手很特別,光看手背,便如富家公子哥保養得宜的手,修長白晳,但翻過掌心看,幾每個指節部分都長滿薄繭,掌心粗糙,留下無數道裂紋交錯縱橫,這般的掌心模樣,不陌生,師父和師哥的掌心也都這樣。
這才個治玉者真正的手。
欵,等等!捧着的手也捧太久,難怪都已探出的手軟綿綿的!
耳根更燙,熱氣直冒,頗慶幸此刻合著眼的。
故作鎮定將的傷手放回榻上,撓撓臉,囁嚅道:「又不每個人都像雍爺這般全才,我……我靠着眼力,僅憑張嘴,也能養活咱家老爹和川叔川嬸,我也養得起師父,能供老人家生活無虞,動口不動手的『女先生』哪裏不好?我就覺得挺好,生存之道,人人不同,我……」
男人過翹長濃密的雙睫徐徐掀開,心頭震,忽地咬住唇瓣。
「我沒有你不好。」慢吞吞駁話。
那兩道深意潛藏的目光掃了來,掃得蘇仰嫻心臟怦怦亂跳,不得話,只覺……覺得雍家這位年輕家主真不好,總話中有話似的。
沒有不好,那、那否代表……其實覺得還算挺好、挺不錯?
噢!噢——噢噢……嘆氣再嘆氣,外表力圖鎮定,內心的早已拚命亂揉臉頰。
,怎就學不來人家那種高深莫測的氣質,隨便個眼神、短短句話,就能動搖別人心志。欸,可惜常被動搖的那方。
雍紹白丟出話,望着會兒才又閉下雙目,這次眉目間已現倦色。
氣息綿長,語調仍慢吞吞——
「斷指之事,我江北曇陵源自不會動你家阿爹,但你得來我身邊。」頓了頓,音色更低。「我需要你。」
蘇仰嫻清亮麗眸瞪得圓溜溜,嘴也張得圓圓的。
耳朵里嗡嗡作響,腦袋瓜麻麻的,直重複聽到的聲音——
我需要你……需要你……
你得來我身邊,我需要你……
「不成的!」驀地喊出,讓閉起眼睛的再次掀睫看來。
「為何不成?」沉眉冷目,對的拒絕甚不快。「不要代父償債?我就要你跟着我,直到我手傷痊癒為止,如此也算難為嗎?」
搖頭再搖頭,眸底又濕。「不不願………………」忽地頭甩,豁出去道:「要我怎給雍爺做牛做馬都成,但就不能離開我爹。我出生,娘身子就開始不好了,到我三歲上,娘親因病故去,爹獨力拉拔我長大的,我得顧着我爹,沒有我怎辦,我也不能無。」
這回答似乎讓雍紹白略感意外。
長目先微瞠,瞅着急得通紅的臉蛋,而嘴角徐徐勾揚——
「好。」
好……好啊?蘇仰嫻傻傻愣住。
「你就帶着你爹來我身邊,你不能無,我不能無你,如此皆大歡喜。」道完,又次交睫歇下,這回當真乏了,再無言語。
至挨在榻邊、眼巴巴傻瞪着的姑娘家,隨看個夠,無妨。
蘇仰嫻沒察覺自兒又走神了。
這五日,時常這般,明明手裏正做着事,做着做着……突然就定住不動。
有在動的,腦子在動,下子把的神識拉到九天之外,忘記身所何在,忘記自身正在干,忘記身畔還有些人,眼中只看得到某人,因為這位「某人」正引發行為異常的罪魁禍直——雍家家主,雍紹白。
那晚,要代父償債,要帶着家裏老爹去到身邊。
以為若要履行諾言,隔日就必須打包行李,帶着阿爹隨天涯海角,結果,多慮。
竟以逸代勞,直接在「福寶齋」蘇宅住了下來。
住下來便罷了,拿當貴客中的貴客好生伺候着便,底下那批長期在帝京活動的管事卻涌而來,波過還有波,天天往家跑,鬧得整條東大街的商家都以為家的「福寶齋」要重新掛招牌開張。
想想,家「福寶齋」面的宅子並不算寬敬,如今撥了處客房供住下,卻連整座敞亮的天井院都教佔據了,因為每日往來的雍家管事、甚至些從宮裏或工部秘密遣出來傳話的人着實不少,白日的時候乾脆在春陽和暖的天井院「坐堂」,讓批批進來尋的大管事直接在院裏彙報,半點兒沒想防,好似……就像……已認定的自己人。
更糟的,心裏竟隱隱歡喜,喜歡被當成自己人看待。
奴性啊奴性,僅為著年少時候對的絲迷戀,即使察覺出與曾以為的那清雅無端的男子有所出入,亦覺得能這般親近件無比快活的事。
不奴性作祟,還能?
「仰嫻?仰嫻……仰嫻啊!」喚聲從迷惑轉為細細低柔,之加重語氣,終將某個姑娘遠揚的神識召喚回來。
蘇仰嫻纖背凜,腦門泛麻,此時持着陶制茶壺的手頓時感到沉重,連忙將陶壺擱回旁的紅泥火爐上。
「仰嫻,沒事嗎?不這幾日累着了?」再輕柔不過的女嗓殷殷關切着。
蘇仰嫻看向手帕交明芷蘭,俏皮地皺皺巧,唇邊帶着絲討憐的苦笑。「沒事,我還應付得了,倒芷蘭你啊,家裏的『明玉堂』事多忙碌,你不回去探探、搭把手,卻還留下來陪我耗着。」
陪着眾人坐在蘇宅院裏喝茶的明芷蘭淺淺露笑,螓首搖了搖表示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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