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錢華貞見到無寧,一眼就認出他,原來無寧算是錢華貞的遠房表哥,兩人幼時還在平陽侯府見過,後來無寧父母雙亡就再也沒見過,這次她能認出無寧,還是因為無寧下巴上的那個窩,那個窩是天生的。
錢華貞沒想到要娶她的人,是當初那個漂亮的小表哥。這大概就是命吧,當年他似乎抱過她。
既然錢華貞願意,五娘也就讓人着手準備起來。無寧在寧州城也有一處三進的宅子,五娘又拿銀子買了一座兩進的宅院,算是他們夫妻給錢華貞的添妝。
錢華貞也沒客氣,收了宅院,次日就直接搬過去,倒是讓五娘又高看她一眼,畢竟像錢華貞這樣爽利的女子已經不多了,五娘相信她會把日子過得很好。
進入十月後,雪是一場接着一場的下,無望河的河面早已經被冰給封住了,只是還不夠厚實。
這天中午,好不容易雪停了,五娘挺着個肚子在屋裏來回走動,這時門帘突然被掀起,一股寒氣跟着進來。
「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見進來的是本該在軍營的昭親王,五娘準備上前去給他拍掉身上的落雪。
昭親王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看着媳婦,看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出聲。
五娘沉默地拍打掉他身上的雪花,也意識到他今天的不尋常,想必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拍凈他身上的雪花,就抬頭看向男人,努力笑出她最美的樣子,柔聲道:「去吧,我跟小算盤在家裏等你回來。」
昭親王一把把她摟進懷裏,「今年西北乾旱,邊莫也一樣,莫拉珥殺了薩依法,成了邊莫的新國王,他已經領着邊莫的軍隊跟牧民朝着無望河而來,估計還有兩天就到無望河。」
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來臨,但他不是一個人,以前是他母后,現在又多了兩個。他聽到急報時,只想回來看看她,「一會,大軍就要出發,你在家好好待着,王府附近我已經安排了兩隊暗衛,府里也有兩隊。」
五娘不在乎他身上冰冷的鎧甲,環住他的腰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待在王府等你回來,會照顧好自己的。」
夫妻倆緊緊擁抱一會才分開,他毅然轉身離開。
五娘如往常一樣沒有送昭親王出門,她隔着門帘,眼眶的淚終是落下,「你一定要回來。」
雖然下定決心不送他,但她還是沒忍住掀開門帘,走出了屋子,站在廊下,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已不見他的身影。
她呆立在廊下,痴痴地看着覆蓋著一層皚皚白雪的院子,她第一次這麽討厭冬天,討厭白雪的乾凈。
「娘娘您怎麽出來了?」兮香端着個托盤從小廚房裏出來,也許是一時情急腳下沒注意滑了一下,托盤掉在雪地上,她整個人順着坡子滑下,嚇得兮香哇哇大叫。
可是這些已經引不起五娘的注意,她的整個心神都跟着她的男人暫時離開了。
昭親王還未出王府,就被一個滴着血的黑衣人擋住去路,「奴才肅親王麾下暗七給昭親王請安。」
「你來可是肅親王出了什麽事?」昭親王一直都知道他三哥不簡單,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暗衛,看這暗衛的身手,一點都不比他的隱龍衛差。
「主子讓暗七親手把這枚小印交到您手上。」暗七反手,手中就出現一個精緻的香囊。
昭親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眼神一凜,「你先在昭親王府養傷,等傷養好了再離開。」話音剛落,暗七就倒在雪地里,昭親王趕緊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起身後仰頭看向又開始飄雪的天,「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昭親王緊握着手中的小印,想到他三哥曾經狀似無意對他說的話:「大景皇朝除了龍衛,還有一支鳳衛,這支鳳衛只有九十九人,且代代相傳,人雖少,但他們每一個人都身懷絕技,鳳衛是當年孝文成皇后親手建立的。」而他三哥的母妃就是出自孝文成皇后的娘家。
五娘被迎香扶回屋裏,只是她的眼睛紅紅的,人也沒什麽精神。
「娘娘,」迎香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主子,只能說些好笑的來緩一緩氣氛,「兮香那一跤摔得估計要疼個兩天,她也真是的,小廚房的門口一向多油水,比冰上還滑,也不注意點,這不就摔狠了。」
原本還沉默的五娘突然抬頭問道:「什麽多油水?」
迎香被她這麽一問就愣住了,獃獃地回說:「就是……就是廚娘經常洗個鍋刷個碗的,會有一點油水灑在門廊下,那邊濕漉漉的,滑得很。」
「門廊下沒結冰嗎?」西北現在可是滴水成冰,五娘自到了冬天還沒怎麽出門,也就沒注意到這一點。
迎香皺了皺眉頭,想了一會,對廊下有沒有結冰這事還真沒注意。「娘娘您稍等一會,奴婢這就去瞧瞧。」
說完她準備離開,卻被五娘給叫住了,「我跟你一塊去看看。」
迎香立馬擺手,急說:「娘娘,廚房門口有些滑,您懷着身子,可不能去那。」
「沒事。」五娘堅持要去,雙手抱着肚子,「要是廚房門口沒結冰,也許能幫西北軍大忙,你快扶我過去,咱們慢點走,不會有事的。」
一談到西北軍,迎香就不吱聲了,只能上前去攙扶她家主子,嘴裏嘀咕着,「那您一定要小心點。」
等主僕兩人到廚房門口時,五娘就停住腳步,仔細看着門廊下那塊沒怎麽結冰的地面,「你去把小應子叫來。」
「不行。」迎香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兮香不在,奴婢得守着您。」
五娘見她那緊張的樣子,就不再使喚她了。
這時剛好芍嬤嬤拎着一個食盒出來,見她們站在廊下,立刻開口訓斥迎香,「你怎麽能帶娘娘來這污糟地,這裏滑得很,要是娘娘跟小世子有什麽不對,看我不撕了你們!」說著芍嬤嬤就趕緊走到五娘身邊,用空着的那隻手攙扶着她,「娘娘,奴婢扶您回屋。」
「嬤嬤。」五娘立在原地沒動,「一般廚房都是把什麽水灑在這?」
芍嬤嬤對這倒是了解,「就是一點點鍋底水,娘娘您也別怪罪她們,西北很乾,要是不下雪不結冰什麽的,一點事也不會有,水灑在這一會就乾了。就是一下雪一結冰,這邊就不行了,總是濕答答的。」
五娘眼睛越來越亮,趕忙又問道:「那鍋底水都有什麽?」
「無外乎就是油鹽醬醋糖什麽的。」
「迎香。」五娘想了想,吩咐道:「你去讓廚房準備幾盆冰水,再拿些油鹽醬醋糖跟空盆過來,順便把幾個廚娘也都叫出來,我有事吩咐她們。」
迎香看了看扶着另一邊的芍嬤嬤,「那娘娘您站着別動,奴婢這就去。」
沒一會幾個廚娘就一人端着一盆冰水出來,迎香來回跑了兩趟才把存放油鹽醬醋糖的罐子都拿齊了。
兮香這會也換好衣裳,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娘娘,您還是坐着,奴婢已經給您墊上軟墊,坐着舒服。」
五娘也沒拒絕,看了看椅子就坐下。她剛坐下,懷裏就被兮香塞了個小銅爐,「這天冷得很,您可不能凍着,有什麽事,您吩咐奴婢們就行。」
五娘拉緊身上的斗篷,「讓她們把冰水都放在廊下,拿那幾個空盆裝上雪。」
幾個廚娘把裝着冰水的銅盆放在廊下後,就一人拿一個空盆去裝滿滿一盆的雪。
五娘看了看廊下的十個盆子,吩咐迎香,「你把那些油鹽醬醋糖分別倒入那五個裝着冰水的盆里,還有那五個裝雪的盆子也是一樣,記得撒得均勻點。」
「是。」迎香就這樣按着她家娘娘的話,在十個盆里分別倒入一種調料。
等迎香撒好後,五娘就讓那幾個廚娘把這十個盆端到正院門前放着,她自己也回屋。
一個時辰之後,五娘就在屋裏待不住了,「兮香、迎香,你們扶我出門看看。」
兩個丫鬟雖然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按主子的話去做。五娘被她們圍得嚴嚴實實,兩個丫頭一人一邊扶着她出門來到廊下看那幾個盆,不知道那些盆有什麽好看的。
當五娘看着兩個沒怎麽結冰的盆,整張臉都笑開了,「這兩個盆里倒的是鹽還是糖?」
這個好辨別,兮香蹲下,用手指沾了一點放進嘴裏,立馬吐出來,皺眉說:「是鹽。」
五娘雙目亮得耀眼,「去,把廚房的鹽都拿出來,撒到後院的荷花塘里。」
「娘娘,這……不說鹽貴不貴的,就說明年那個荷花塘還有用嗎?」兮香有些遲疑。
「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話?」五娘現在可不管什荷花塘,她現在只想知道鹽撒在冰上能不能讓冰層變薄?要是能變薄,那就太好了!
被五娘這麽一喝斥,兮香也不敢再多話了,趕忙去辦主子吩咐的事。
五娘回到屋裏,屁股剛沾着榻,就吩咐迎香,「你去把小應子找來。」
「是。」因為兮香剛剛才被訓斥過,這會迎香也不敢羅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