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哥,妹妹有大好的事情要告訴您。」韓氏好似沒看到韓國公臉上的冷漠,「西北要亂了,真是太好了。」
韓國公額頭上的青筋猛然一跳,「你說什麽?西北要亂?」
「是的。」韓氏攀上韓國公的胳膊,如她在閨中一般,一臉興奮的道:「我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嚇了一跳,過後只剩下高興。」
韓國公凝神看向韓氏的臉,「你想要我做什麽?」
「哥哥,怎麽這麽問妹妹?」韓氏臉上掛着甜笑反問。
韓國公冷哼一聲,把自己的胳膊從她的懷裏扯出來,「你要是沒事讓我做,會低頭讓人叫我過來嗎?」這個韓氏自出了閨門就不知道什麽叫伏低做小了。
韓氏咬唇扯了扯手中的錦帕,見韓國公態度依舊,只得走到榻邊坐下,「既然西北要亂,那咱們就趁着這次機會讓昭親王死在西北。」
韓國公冷嗤一聲,「你說得倒是輕鬆。」
韓氏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嘲諷,「只要昭親王死在西北,不但皇帝能坐穩龍椅,還能打擊到太后。太後年紀大了,早年又傷了身子,是禁不住打擊的。只要太后死了,皇帝又向來厭惡鎮國侯,鎮國侯府就沒了依靠,您不就可以報鎮國侯欺辱您的仇嗎?」
韓國公早已看透韓氏,「我跟鎮國侯的仇還不是因你而起。」他輕蔑地瞟了她一眼,「你今天找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老夫可沒時間陪你羅嗦。」
韓氏按壓着心中的火氣,輕聲細語地說:「西北既然要亂,那就讓它大亂吧,邊莫跟北遼要是都摻和進來,昭親王就必死無疑。」
韓國公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剛說什麽?老夫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只要哥哥一封信,昭親王就再也不能回京城了。」韓氏雙目含淚地看着他,「哥哥,昭親王一日不死,太后活着一天,韓國公府就一天不能安寧,他們是不會放過皇上跟咱們的。」
「你簡直是瘋了。」韓國公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讓我做賣國賊?你有沒有想過這事一旦被揭發,韓氏一族上上下下數百條人命就沒了活路?」
韓氏倏地站起來,「我當然想過,但是只要昭親王一死,這些都不是什麽事……」
「你住嘴!」韓國公怒吼打斷她,「就算昭親王死了,皇帝坐穩了皇位,你也還是你,你最好忘了你過去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韓氏梗着脖子,挑着眉喘着粗氣道:「為什麽?為什麽……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韓國公冷笑一聲,「那我呢,韓國公府呢?你算計了太后,把孽種送進宮才跟我坦白,我此生最後悔的就是你八歲那年溺水時救了你。因為你,我韓氏一族的命隨時可能沒了。玲兒說的對,你就是個禍害!」當年他知道韓氏生了孽種,還把孽種送進宮,那時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殺了孽種,只可惜沒能得手。
韓氏落下淚,抽噎着說:「哥哥,他是您的親外甥,您女兒還是皇后,逸王是您的外孫,您就不能幫他一把嗎?」
韓國公板著臉道:「他只是個孽種,老夫的外甥就只有平陽侯。」
「那皇后呢?」韓氏泣不成聲地說:「皇后是您的嫡女,逸王……」
「不要跟老夫提逸王。」韓國公想到死了的韓冰卿,目露傷悲,「皇后?要不是被你算計,婷姐兒也不會成了皇后。皇后的確是我的女兒,但我還有兒子、孫子、族人,我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說來說去,你就是顧你自己,不肯幫我。」韓氏說服不了韓國公,徹底惱了,「你以為你不幫我,就能保住韓氏一族嗎?你作夢,你把太后想得太仁慈了。你以為太后要是知道皇帝不是她親生的,她會放過韓氏一族,放過你嗎?」
「你以為太后不知道皇帝不是她親生的嗎?」韓國公已經派人去查過了,「大慈恩寺的後山有一座孤墳,每年九月初九,鎮國侯都會去一趟樂山。」
「不可能!」韓氏雙目圓瞪,也不再哭了,疾聲怒斥,「不可能,她不可能會知道。」
韓國公見她嚇白了臉,「原來你還知道怕,我還以為你不怕太后呢。」
韓氏平復下心情,勉強扯了扯嘴角,「我怕她什麽?」她快步走到韓國公跟前,「哥哥,既然太后已經知道皇帝不是她親生的,那您更應該要幫我,只要昭親王活着的一天,皇帝就一天不敢動太后。哥哥,只有昭親王死了,咱們才有活路。」
韓國公笑了,「你當我傻了?皇帝要是知道你是他生母,第一個殺的就會是你,然後就該輪到韓國公府了。我通敵賣國,剛好給了他機會,將我韓氏一族誅殺殆盡。」
「他不會的。」韓氏緊扯着他的衣袖,「哥哥你信我,太后對他不好。」
韓國公稍稍用力就把韓氏揮到一邊去,「你不用再說了,我是不會受你蠱惑的,你既然沒什麽事,老夫就回府了。」
「你站住。」韓氏見他要走,也不再唱苦情戲,「這事你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什麽意思?」韓國公側身看向她。
「你不做,我就讓皇后做。」她冷笑着說:「哥哥,您覺得皇後會做嗎?」
韓國公走到韓氏面前,「你是不是以為沒人能奈何得了你?」他看向韓氏那雙不見老態的眼,「你很聰明,知道太后不動你,不動皇帝,是因為她沒有證據。你是不是以為先帝真的把尾巴掃得乾乾凈凈,你真以為沒有證據證明皇帝是個孽種嗎?」
韓氏斂容問道:「你什麽意思?」
韓國公也不跟她繞彎子,「你要不要也給哥哥分析分析,哥哥要是拿那證據跟太后換韓氏那些無辜人的命,你說太後會不會換?」
「不可能,你不可能有。」韓氏完全不信他的話,韓國公會知道那事,還是她告訴他的,他怎麽可能會有證據。
「我是沒有,但有人有。」韓國公湊近到她耳邊說:「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玲兒?」玲兒是他的嫡妹,可惜已經去了。
韓氏瞬間瞪大雙目,「韓玢玲?」
韓國公見她這驚訝的樣子,嘲諷的道:「在你眼裏,玲兒就是一個愚不可及的婦人,可是你自己呢?我告訴你,在我眼裏,你除了愚昧無知,還心若蛇蠍,你比玲兒差遠了。」說完這話,韓國公甩袖就走。
這次韓氏沒有再阻止韓國公離開,她眼神帶着怨毒,雙手的指甲幾乎扣進肉里,咬牙切齒道:「韓玢玲,你活着的時候折磨我不夠,死了還不放過我?我韓秋兒發誓要把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韓氏踉踉蹌蹌地走到榻邊,撐着炕幾坐在榻上。她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他們一個個都離她而去?先帝說愛她,可是後來等她年老色衰了,就不再跟她提愛,到最後甚至跟她說,他此生最愧對的就是周作靈跟那個枉死的孩子。那她呢,她無名無分地跟着他,她算什麽?
想到這裏,韓氏雙目赤紅。周作靈憑什麽?她一出生就享盡榮華富貴,出嫁後更是母儀天下,尊貴無極。她已經擁有那麽多了,為什麽先帝死前還要極力補償她?
而她韓秋兒呢,生母是個卑賤的舞伶,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她父親的床,偷偷摸摸地生下她。她生母一心指望着生個兒子,好在國公府立足,可老天不長眼,竟將她生成女兒身,她雖被韓國公府承認,但因為生母的身分,始終不得她父親喜愛,嫡母對她更是不聞不問。
生母除了教她如何獻媚,教她女子天生就該柔弱,其他的是什麽也沒教她。在韓國公府,她活得甚至不如嫡母身邊一個得臉的奴才好,她什麽也沒有,誰也不能指望,只能靠自己。
韓氏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周作靈的時候她有多狼狽、多不堪,那時的周作靈才九歲,是那麽的漂亮美麗,那麽的大方得體,那麽……那麽的耀眼,所有人的目光全在她身上,而她始終應付自如,沒有一點膽怯。
而她韓秋兒,八歲的她第一次穿上新衣裳,第一次能夠參加春宴,她很高興很開心,連摸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小心翼翼,生怕把衣裳給摸壞了。可是她所有的喜悅在她被韓玢玲失手推進湖裏的時候,都化成了怨恨。為什麽?為什麽她會那麽的狼狽?
八歲,她第一次學着她姨娘的樣子,當著眾人的面小聲哭泣,可是那些人只是竊竊私語,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安慰她,也沒有一個人說韓玢玲一句不好。就在她冷得發抖的時候,周作靈拿了她的披風給她,還故作好心地給她圍上。
韓氏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風的觸感,摸在手裏是那麽的絲滑,那麽的柔軟,從那一刻起,她就羨慕甚至嫉妒周作靈。她渴望而不可得的東西,周作靈卻可以隨手給她,她想要過跟周作靈一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