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娘這次帶她進京就是為借將軍府的勢給她擇一良婿……秦玥想到這,白皙的臉蛋就有了些微的嫣紅。
只是當她們的馬車駛入西街後,街上傳來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閑言,就使得馬車裏的母女倆緊皺起了眉頭。
「真是作孽,那些黑心爛肚腸的畜生,韓家上下老老小小那麽多人呢,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全沒了命,我剛可是看到了,那裏面有不少小棺木呢。」
「唉……要說最不是人的,還要數那奉國將軍府的老賊婦,你們說,這韓國公府怎麽說都是那賊婦的娘家,她倒好,韓國公府被滅門才幾天,她就穿紅戴綠的去宮裏打了皇後娘娘,好了,現在皇後娘娘落髮出家了,那老賊婦怎麽還不去死呢?」
「好在皇後娘娘有婆母還有妯娌在,不然還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麽樣子呢?」有人氣憤難當地道,「你們說那賊婦憑什麽呀,就憑那一身賤皮子嗎?據說她娘還是個妓女呢……」
趙希冉聽得驚呆了,這是怎麽回事?韓國公府被滅門的事,她們在路上也聽說了,怎麽這還牽扯到她娘了?據她所知,她娘跟韓國公府的關係可是一般,只是她舅舅總喜歡逢迎着她娘……
耳邊儘是些污言穢語,趙希冉有些不快地吩咐車夫,「亮叔,把馬車駕快些,咱們趕快離開這片骯髒地兒。」
秦玥聽了這些流言蜚語頓時不安失望,外面都傳成這樣子了,看來最近她外祖母的日子不太好過,她跟娘親去奉國將軍府,恐怕討不到好處。
思及此,她不禁提議,「娘,要不咱們先回您在獅頭巷的那座宅子吧?」
趙希冉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撫道:「你不要擔心,你外祖母的封號跟誥命是先帝親封的,外面的流言蜚語再多,依舊是傷不着你外祖母分毫,不會有事的。」
她太了解她娘的手段了,再說太后性子軟,根本不能拿她娘怎麽樣。
等馬車駛入了東街,母女倆才鬆了口氣,終於清靜了。
趙希冉忿忿地罵道:「西街都是些下等人,只會說些污言穢語,早知道咱們寧願繞點子路從東門進,也免得髒了耳朵。」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雙頭馬車終於到了奉國將軍府,車夫停好了馬車,就去敲門了。
秦玥出生在西州,是第一次隨她娘親進京,她雖對她外祖家很好奇,但還是強忍着掀車窗帘子的衝動,她必須要時刻保持着貞靜的樣子。
這裏是京城,可不是西州那個窮鄉僻壤,她得維持好大家閨秀的姿態。
今天是慧明師太扶靈柩回陝州的日子,奉國將軍府處在風口浪尖,無論主子還是下人,都有意避讓,躲在府里沒有出門。
當下人來報的時候,馮氏正倚在榻上,翻着首飾鋪子送來的冊子,看京中最近有什麽時興的首飾,打算置辦兩套,畢竟太後娘娘今年的壽誕肯定是要大辦的,她這一品誥命夫人到時也必是要出席的,可不能失了體面。
聽婆子來報,馮氏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你說什麽,大姑太太帶着表姑娘來了?」看婆子點頭,她不禁嗤笑道:「那可真是稀客。」
對於趙希冉,馮氏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認為她就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
在府里做姑娘的時候,趙希冉不知道給她使了多少絆子,每每有外人在,趙希冉卻是一副尊重嫂子的模樣,真是令人厭惡,好在老天有眼,讓她嫁離了京城,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受她多少委屈。
馮氏放下鋪子管事送來的冊子,也沒有要起身出門迎接的意思,轉動着手上的那枚紅寶石戒指,摸了摸戒指上的那顆碩大的紅寶石,漫不經心地道:「你讓門房直接領了她們去瞭然堂吧,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也好留點地兒給她們祖孫三代說說私房話。」就不知道她們家老夫人還能不能動動嘴皮子。
婆子答應了聲,立刻退了下去傳話。
趙希冉這會兒已經帶着女兒下了馬車,見回來的只有門房,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
她那大嫂是越發的上不得檯面了,一個微末武將家的閨女能嫁入奉國將軍府,那是多大的福氣,竟然敢不把她這個小姑子放在眼裏?
「我大嫂呢,怎麽不見我家大嫂?」她這個大姑太太回娘家,她大嫂好歹露個面吧,不然她的臉面往哪擱?
門房有些不知該怎麽回答了,只能傻笑着說:「大姑太太,夫人讓小的送你們去瞭然堂老夫人那,你們請隨小的來吧。」
趙希冉心裏雖然氣惱得很,但面上依舊是淡笑着,「不用了,我雖幾年沒歸過家,但我還識得路,我自己進府就好,有勞你了。」
她袖子一甩,就拉着戴了帷帽的秦玥準備上馬車進府,只是她看着緊閉的將軍府大門,有些不悅地說:「你還不開門嗎?」
門房有些傻眼了,這姑太太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府里中門是隨意就能開的嗎?
「這……這……小的讓人備了軟轎,您看您還是同表姑娘乘軟轎吧?」
秦玥看她娘親的脾氣快要壓不住了,趕忙扯了扯她娘親的衣袖,搶先回答,「那就麻煩你了。」
等門房離開了,趙希冉終於可以發作了,氣得低叫道:「你拉着我干什麽,我今天就要教教他們規矩。」
「娘,這裏是奉國將軍府,不是咱們秦府,您就把您的脾氣收一收吧。」
她娘仗着娘家的勢在秦府里作威作福慣了,卻忘了奉國將軍府現在當家作主的是她的大舅舅,大舅舅跟她娘可不是一母同胞,看大舅母的態度就知道了,這府里的局勢已經不是從前了。
這些道理,趙希冉豈會不知?她只是覺得她大嫂有些過分,以前她都是給人家臉色看,她爹才死了幾年,她就要看個外人的臉色行事了。
「算了,你說的對,現在不是使性子的時候,等你找了一門貴婿,娘再好好治治你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大舅母。」
瞭然堂,韓氏此時正頂着一盆冰水在練習走姿,她的臉上除了腦門還能看,其他地方都是烏青發紫,沒一點白凈的。
嚴嬤嬤手中握着一塊竹板,筆直地立在一邊,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韓氏的動作,「開始,走,一二三……停。」
一聽到「停」字,韓氏的肩膀本能的一縮一抖,頭頂上的銅盆就跟着翻了,澆了她一身的水,她立刻痛叫出聲。
「啊……痛……嗚嗚……」
那水倒到韓氏身上,是鑽心的疼,為了讓她學好規矩,兩個宮中的禮儀嬤嬤在水裏加了鹽巴,韓氏疼過了頭,整個人摔倒在地,趴了半晌,剛覺得好一點,才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然而嚴嬤嬤上前就舉着竹板對着韓氏的臀部「啪啪啪」地打了數下,又把她打倒在地。
嚴嬤嬤厲聲罵道:「沒用的東西,這點規矩都教了你多少遍了,還躺着干什麽,再來。」要不是上頭有人吩咐了,留着這韓氏的命,她早就把這女人折磨死了,不過現在這樣也好,是讓她生不如死。
韓氏這次躺到地上,就再也不想起來了,可是聽到嚴嬤嬤斥罵的聲音,她又不敢再繼續躺着,只能一邊流淚一邊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她現在是恨極了周作靈,那個女人就是這般歹毒,她不是想要她死嗎?那她就非要活着礙她的眼,總有一天她要將周作靈母子踩進泥里,讓他們跟那團爛肉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出恭回來的石嬤嬤,剛好迎面撞見着韓氏眼裏的陰毒,上前就是兩個耳光,冷聲說:「作什麽春秋大夢呢?還不趕快學規矩!就你剛剛那眼神,要是在宮裏頭,早就被摳了眼珠子了,有那功夫怨恨,還不如多懺悔懺悔,也許韓國公府那些冤魂會看在你有心悔過的分上,少來找你幾趟。」
韓氏雙手捂着臉,在心中的仇人名單上又添了兩個,這兩個賤婢竟敢如此對她,等來日她身分大白了,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第一個就拿她們開刀,她一定要讓她們嘗嘗五馬分屍的滋味!
可是……皇帝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來救她?她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韓氏滿心悲傷的時候,一道呼喚聲傳進了瞭然堂——
「娘……娘。」
趙希冉還沒進入瞭然堂,就開始叫喚了起來,她心裏惴惴的,一路走來,遇上的那些丫鬟婆子對她好似沒了以往的客氣,讓她不由得擔心是不是她娘怎麽了。
「娘,冉冉回來看您了。」
韓氏以為她聽錯了,直到看到來人,她才確信她的心肝肉回來了,眼淚唰的就落下來,「嗚嗚……冉……嗚嗚……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