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周博雅你不能這樣對我!」謝思思的眼淚尤其的多,今日止也止不住,「周博雅,你叫他們立刻滾開!」
「……你是在懷疑我嗎?我告訴你,我沒做過!不是我!」
「是不是你,我自有論斷。」
周公子的人素來雷厲風行,周家徹查的能力更是旁人家所不能及。
石嵐在城中轉了一圈回來,愣是將之前擄郭滿的黑衣人綁了回來。三人一起上,他應接不暇。然而分開了三人逐個擊破,石嵐便遊刃有餘多了。
說來這三個人,全是天香樓的門客。
這個天香樓,其實是黑市上一個與風滿樓勢力相比肩的賞金獵人組織。明碼標價,由眾多亡命之徒聚攏掛牌而成。殺人越貨,綁架勒索,只要給足了銀兩,他們什麼都願意做。雖說與風滿樓經營模式相似,但手段卻十分下作,名聲奇臭。
而另外三個被周公子砍斷了雙腿的三個婆子,血止住了。因劇痛而昏迷,是被周家人掐着下巴硬生生被葯給灌醒的。不必用刑,三人已經被周公子殺人的模樣嚇破了膽。此時再不敢隱瞞,哆哆嗦嗦便全部交代了。
等周公子將一沓證據摔在謝思思跟前,謝思思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雞,詛咒咒罵聲消音。
她張了張嘴,臉刷地就慘白一片。
「你,你……」謝思思看着一堆簽字畫押的證詞,眼睛又飄向了被反手剪綁跪在地上的自己的貼身丫鬟,連狡辯都沒法狡辯。兩輩子第一次下毒手,這麼快就被揭穿,她始料未及。
「博雅,不是我,真不是我……」
周博雅身上的衣物還未換,血腥氣很重。不過傷口叫人重新包紮過,奈何流血太多,唇上的血色全部褪盡。此時若非意志力驚人,他怕是早就倒下去。
「清風,去謝家走一趟,將謝國公國公夫人謝老太君請來!」
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走。
謝思思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怒極:「周博雅!」
「你這麼做,我往後永遠不會原諒你!」
她只覺得心碎,哭了出來,「你跟她之間是不對的!你是我的夫君啊,你怎麼能幫着她不幫我?她一個活不過十六歲的短命鬼,早該死去的人卻強佔了我的夫君!周博雅你為護她這麼對我,你不覺得虧心嗎!」
周公子眉頭蹙了起來,轉過身,臉色十分難看。
「什麼叫短命鬼?」周博雅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冷冷警告道,「謝思思,請注意口德。」
「本來就是!她重病纏身,去年就該死了!」
謝思思氣急了腦子糊成一團,狠狠瞪着發怒的周博雅,口不擇言道,「況且,就算她僥倖沒死,她的夫君也不該是你!她的夫君是沐長風,才不是你!」
周公子身子一僵,怒了:「你住口!」
不過一個三品侍郎的女兒,還是郭家那外室養出來的病秧子。謝思思打心裏沒把郭滿看眼裏。在她看來,自己天之驕女,背後又皇后太子兩座靠山,她若想這郭氏,害了便害了,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謝思思是如何也沒料到,周博雅會為了郭滿對她發難。
謝思思不相信,看着多了活人氣息的周博雅,越來越覺得這世界變得荒謬。素來冷眼旁觀眾生相的周博雅周公子竟為了那麼個女人如此失態!怎麼可能?
事實就是,他真得怒了,雙目血紅。
謝思思甚至覺得,他這樣的眼神,隨時都能撲上來扭斷她的脖子。
摸了摸脖子,謝思思終於後知後覺知道怕了。身邊的下人被周家人關到別處去,此時這個屋子就只剩她一個人在。謝思思惴惴不安地掃視了一遍四周,這院子不是她熟悉的地方,怕是很偏。
意識到這點,謝思思發現看守她的人全是周家沒見過的人,頓時心裏就一咯噔。她孤立無援。
顯然,她這次是觸到周博雅的底線。
周博雅只道謝思思蠢笨,行事毫無章法,卻認定了她再如何作也翻不出大風浪。誰知終日大雁的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一時大意叫郭滿遭遇如此慘烈之事。周博雅袖籠中的手微微顫着,尋常最不願與人多費口舌的人,此時滿目陰沉。
什麼叫滿滿原本的相公是長風?長風與滿滿根本毫無交集!
「謝思思,你若想發瘋,大可去謝家去鬧!」
猝不及防被脖子被勒住,謝思思揪住領口喘不過氣來:「你……不信?」
她凝視着周博雅,他清淡的臉此時已敷了一層冰。往日就算不耐煩也清淺平靜的雙眸,此時看她滿是憎惡,那是毫不掩飾的憎惡。
謝思思凝視着她,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也弦斷了。
這輩子她最不願被憎惡的人,必然就是兩輩子求而不得的周博雅。重來一世,她做了這麼多,受了那麼多苦,不僅沒改變,竟然落了個被周博雅憎惡的結果?她忽然什麼都不想顧了,連重生一世的秘密都不想隱藏。
「我說的一切都千真萬確!」
謝思思整個人崩潰了,放聲大哭:「上輩子的郭六十五歲賞花宴結識了沐長風,及笄之後嫁入沐家。重病纏身,根本瘦得不見人形,那怕沐長風用金玉吊著,她也沒能熬過十七!這是她的命,這才是註定的命運!」
周博雅雙目一縮,揮袖,啪地一聲帶上門扉。
「胡說八道!」周博雅捏了捏眉心,眼前漸漸發沉。
「我沒有!」謝思思於是張口又說起了前世,到豆子一般,恍若陷入了魔障。
周博雅不想聽,只覺得都是廢話。什麼前世今生?死了就死了,得了就得了,哪有那麼多命中注定:「……你給我閉嘴!」
「閉嘴?我為何要閉嘴!」
謝思思兩輩子積鬱在心的悲憤這一刻全湧上來,「你什麼都不知道!若非是我,她一個病秧子根本嫁不到周家來!京城貴女死絕了也輪不上她!」
失血過多,又大怒傷身,周博雅面色漸漸泛青了。此時他頭顱中彷彿有千萬隻蠅蟲在嗡嗡鳴叫,吵得他頭疼欲裂,站立不穩:「她是由我親自登門迎娶進府,喝了交杯酒,自然是我周博雅的妻子……」
謝思思卻不管,反覆地說。
周博雅恍然又想起瞎眼和尚,甩了甩頭,手下不禁鬆了力氣。謝思思驟然泄力摔跪在地,周博雅卻腳步虛浮地走到門邊,伸手去門扉。然而尚未觸碰,人差點摔在地。同樣的從第三個人口中聽到,再荒謬也叫人心神不安。
謝思思一見他裝聾作啞要走,頓時惡向膽邊生。
她衝上來,抓住周博雅的袖子,瘋魔般把上輩子郭六與沐長風的傳言一股腦兒全說出來。親眼所見的,未曾親眼見的,她顛三倒四地說。只見周博雅臉色越來越青,腹部剛包紮的傷口也滲出血來,倉促地丟下一句‘看好了人,等謝家人上門’便踉蹌而去。
「周博雅你站住!」
周博雅走得飛快,腳步未曾停一下。
「周博雅——」
眼看着人走遠,謝思思沒忍住脾氣,將這屋裏的東西全砸了。
噼里啪啦的碎裂聲,以及斷斷續續的哭聲。門外看守的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偷偷回頭看了眼屋裏。面上一閃而過的瞭然,看來這府上的天兒變了。
謝家人在接到消息之時,當真一個頭兩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