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兩人攜手進門,屋裏人還聚在一處,他們繞過了碎瓷片便進了內室。
謝思思還在地上跪坐着,兩人打眼一看,俱都被她此時的模樣嚇得不輕。王氏心疼女兒,更是撲上去就哭出了聲兒。她可憐的女兒啊,先從周家和離回來,她便瞧着精神有些不對。如今這幅模樣,莫不是被周家磋磨的得了失心瘋?
不僅王氏這般想,就是謝國公也同樣以為。
兩人哪裏敢耽擱,生怕謝思思這不清醒的時候弄傷了自己,張口便大聲呵斥了多餘下人退開。指使了幾個體面的丫鬟,趕緊上前將四姑娘扶起來。謝思思四大貼身丫鬟本頓時一個激靈,弓身便衝上去,作勢就把謝思思從瓷片中拉起來。
然而謝思思此時雙眼已經模糊了,陷入了自己的夢境之中。不知她到底看到什麼,人本還好好跪在地上張嘴便尖叫了起來。
「走開!」謝思思哭道,「你們要害我是不是?都給我走開!」
刺耳的哭嚎聲令人心悸,王氏看着淚如雨下。
她真是被謝思思這幅無助的模樣給心疼得要死了,跌跌撞撞地就把圍着謝思思的下人給趕開,而後伸手將謝思思一把摟在懷裏。正巧府醫這時候也被下人領過來,謝國公抬手示意他別行什麼虛禮,趕緊上前給謝思思看看。
府醫開了藥箱,二話不說,上前就給謝思思扎了一針。
一針下去,謝思思雙眼一閉倒在了王氏的懷中。
王氏大驚:「孫大夫?」
「夫人放心,無礙的,」府醫示意丫鬟們搭手把謝思思扶到榻上,才彎腰向王氏行禮:「姑娘這般哭鬧定會傷了身子,小人這一針是叫她睡一會兒。」
「孫大夫……你,你快看看思思到底怎麼了?」
謝國公連忙扶住王氏,把榻邊的位置讓開。
孫大夫於是不敢耽擱,立即上前替謝思思把了脈。室內此時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見。不知過了多久,孫大夫收了手,緩緩嘆了口氣道:「四姑娘鬱結於心,憂思深重,這才受不住生了夢魘。不是什麼大問題,不礙事的。」
聞言,王氏不由地鬆了口氣。
突然鬆懈下來,叫王氏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雞飛狗跳地折騰了半夜,儼然快到了四更天,謝思思的院子方才消停下來。孫大夫開了安神的葯,叫下人下去煎了,喂謝思思喝下才總算叫她陷入了酣睡之中。
王氏看着眉目漸漸平穩的謝思思,不禁又是心疼又覺得疲憊不堪。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養了這麼個女兒,她真是把一輩子要操的心都耗幹了。謝思思為何會鬱結於心,王氏都不必動腦子,端看着這一地的東宮賞賜之物,還有什麼不明白。
不由地與謝國公對視一眼,心中嘆道:唉,兒女都是債啊……
等收拾了滿地狼藉,王氏又交代了幾個丫鬟,才與謝國公相攜回去歇息。
等人都走了,床榻之上的謝思思便又陷入了夢境之中。過去的悲劇與這輩子的人重交織在一起,形成光怪陸離的畫面,叫本就不聰慧的謝思思都不知該去恨誰。她迷茫着,悲憤着,只覺得茫然無措。
然而隨着夢境越發的古怪,她看到郭滿與周博雅相擁在一起的畫面,突然靈光一閃般地將滿腔的恨意遷怒到了郭滿的身上。
千錯萬錯,都該是這個這輩子不該出現的人錯了。
夢境中的謝思思想着,若沒有郭氏這個人,這輩子她定然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場大夢,夢到次日下午申時才醒了。謝思思在榻上,躺了半天才虛弱地坐起身。盯着手心裏那枚從周家帶回來的宗婦戒指,眼神漸漸怨毒。
謝思思空空的頭顱漸漸凝成一個念頭。
憑什麼她這輩子是這樣悲慘的結果,而一個早該死去的人偷走了她所有的幸福?若是沒有郭六就好了……
……
次日午後,正抓了一把黃蓮放入周公子藥罐之中的郭滿,收到一封邀請郭滿一聚的信。
很出乎意料的是,這封信出自謝思思之手。且她送信一舉並沒鬼鬼祟祟,光明正大的叫謝府的下人通過周家門房轉交郭滿的手上。
信上是滿滿一頁的簪花小楷,字體十分漂亮。若不知是謝思思,光看字體,定還以為這封信是哪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之手。更叫郭滿心中訝異的是,素來賤人賤人稱呼她的謝思思,此次寫這封信,言辭居然十分正常。
信上字字句句懇切認真,謝思思在堂而皇之地請求與郭滿茶樓一敘。
老實說,郭滿並不討厭謝思思。哪怕知道謝思思這人腦殘,結過仇,也知她害了周公子幾次,但她對她卻還是生不起厭惡之心。大體是謝思思生得實在貌美,作為一個把以貌取人這項品質融合得深入骨髓的顏狗,郭滿就是這麼沒出息。
然而不討厭並非代表着她喜歡,謝思思總有驚人之舉,該提防警惕的郭滿自然也會警惕。
郭滿於是又低頭看了眼信,信中提起了周家的宗婦戒指。這東西郭滿知道,畢竟原小說中不止一次地提到過周家的宗婦戒指。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其一是周氏一族宗婦的象徵,其二,用它可以調動周家遍佈大召的商鋪產業的資金。
謝思思似乎不知這戒指的用處,信中十分爽快地就表示了這枚戒指她不想要。若郭滿當真想要,她可以給,但必須於明日巳時一個人去味滿樓見她。
好多好多的錢啊……
郭滿不由地咬起了指甲,唔,該不該去呢?她一時間很是猶豫。
周家的宗婦戒指,無聲無息拿回來得不到周家人的認可也是白費。郭滿雖然想要,但也知這事兒只先過了周家長輩的耳最好。郭滿心中琢磨片刻便去了芳林苑,周家除了周博雅,郭滿也就跟方氏親近,有事自然頭一個找她商量。
自從周博雅受傷的消息傳回周家,方氏這幾日就跟個活炮筒似的,十分暴躁。
她如今當真把謝思思恨到骨子裏,提一下就是一句罵。若非顧及世家貴婦的顏面,她都要把‘掃把星’、‘白眼狼’幾個字貼那謝四的頭上。這女人簡直出了鬼了,不論到哪兒總能惹出些糟心事兒,沒有哪回不禍害了她家雅哥兒的。憶起周博雅傷口猙獰,面色刷白的模樣,方氏恨不得能帶了人親自打上謝家門去!
可這回眼睛長頭頂上的謝家人倒是乖覺,不等獵場的人回來便先一步攜重禮上門賠禮。甚至為了表示真誠致歉,連謝老太君都親自出動來了周家。
方氏大公主屆時沒看到周博雅的傷情,周家這邊也沒大肆渲染傷口輕重,周家人便都以為只是小傷。於是哪怕心中不滿,也不會當場發作。畢竟她們不看僧面總得看佛面,王氏的面子可以不給,謝老太君的臉面周家卻不能不顧。
這般給了旁人面子,輕易便原諒。等方氏事後見了周博雅的人,再看到周公子腹部的傷口,她這一口惡氣直嘔到了嗓子眼。若這傷口高個幾寸,她家雅哥兒怕就一命嗚呼了!方氏當場那叫一個悔啊,腸子都青了。可話說出口了又不能出爾反爾,如今可不就暴躁得看誰都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