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即使她這麽說,郭滿依舊態度淡淡,絲毫沒有讓她進去一觀的意思。
趙琳芳不禁有些惱火,多看了幾眼書櫃,心裏暗罵郭滿不會看臉色。她不過想看看那面牆上是否有她喜愛的詩集,又不是要去翻表哥的卷宗,用得着這麽嚴防死守?然而,不論她如何拐彎抹角地表示,郭滿都是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趙琳芳憋了半天,臉都憋青了。
郭滿卻只當不知,轉頭進了小書房。就着周博雅平日裏批覆卷宗的筆墨,她落筆飛快,寫了一份梅花點心的方子拿出來。
遞到趙琳芳手中的時候,她客氣一聲,問趙琳芳要不要在西風園做點心。
趙琳芳特地跟上來就是為了能偶遇周博雅,小書房裏那杯茶水還隱隱冒着熱氣,顯然他剛走沒多久,趙琳芳便想着多待會兒,或許能等到表哥回來,她內心暗喜,笑着點頭。
郭滿,「……那表妹便隨我去小廚房看看吧。」真是狗皮膏藥!
雙葉方才將籃子裏的梅花已經處理過,此時滿籃子的花香氣四溢,別提多好看了。
端着籃子出去的時候,雙葉經過趙琳芳主僕身邊時瞄了一眼小楓,小楓一看她的籃子,再低頭看看自己的,這才恍若回過神來,跟趙琳芳說了一聲,端着籃子跟雙葉一起下去。
郭滿正準備嘗試一個新點心,怕是要在小廚房待很久,於是進內室換舊衣裳,等她換好了出來,趙琳芳不知何時已經跟進內室,手裏正拿着她的胭脂盒。
見郭滿看着她,她於是合上蓋子,笑着站起來。
「表嫂用的胭脂是桃扇庄的嗎?」趙琳芳問道。
郭滿的胭脂都是下人採買的,她哪裏知道出處,不確定道:「應該是吧。」
「桃扇庄的胭脂成色好,但最易花妝,若表嫂不嫌棄——」趙琳芳手伸進了袖子裏,染了紅色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在腰間帕子上擦了擦,而後掏出一盒胭脂遞給郭滿,「可以試試芳兒的,這胭脂是我制的,表嫂若覺得好,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盒。」
她當著郭滿的面打開那盒胭脂,裏頭還剩半盒,顯然是她平日裏隨身攜帶用的。
郭滿看了眼梳妝枱上自己的胭脂,蓋得倉促,蓋子蓋錯了位置。她什麽也沒說,接過趙琳芳的胭脂盒看看,誇了句好,然後婉拒了她的好意。
這日直到午時,趙琳芳也沒等到周博雅回來,只好帶着點心回了福祿院。
郭滿回屋沐浴更衣之後,坐在梳妝枱前,又拿起了胭脂盒。
自從知道劇情,她對趙琳芳這朵黑蓮花從原來單純的性情不合改為處處警惕,只要她動過的東西,總疑心是不是搞了小動作,然而打開來看,除了胭脂上有手指印子,別的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不知道趙琳芳搞什麽鬼!
【第六十二章熱鬧生辰宴】
幾日後,趙琳芳果然派人送了一盒胭脂來,成色和香味都十分上乘。
郭滿心裏存疑,興許是受了趙琳芳這一舉動的啟發,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用的那套胭脂水粉送去給蘇太醫,請他幫忙查查。
蘇太醫是宮廷婦科聖手,陰私手段見得多,不必郭滿多說,便熟門熟路地替她查驗了一番。
幾日後,蘇太醫將查驗的結果告知了郭滿。這一套胭脂水粉,若單件來瞧,均是沒有毒性的,然而每一樣裏頭都帶點特殊成分,合在一起,則會造成女子極難有孕的惡果,長此以往,對女子的身子損害極大。
這個結論一送到西風園,西風園裏上下都嚇着了。
蓋因郭滿用的這一套胭脂水粉,可是府中管家通過正經管道,從京中最負盛名的水粉鋪子桃扇庄採買回來的,府中大半的女眷都在用,用了三四年也沒見出過什麽岔子,怎地郭滿這才一用便查出這麽大的事兒?
沒多久,不止西風園,芳林苑,福祿院都驚動了。
周老太君即刻派了王嬤嬤取走郭滿的胭脂水粉,又親自問了蘇太醫,得到同樣的結果,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桃扇庄是近來京城興起的胭脂水粉鋪子,因脂粉種類繁多,製作技藝精湛,每一樣都很是得人推崇,當初周家就是謝思思帶頭用的,覺得好,央着方氏給落霞院的脂粉供給換了採買管道,就改用這家的。
後來郭滿嫁進來,也依然和桃扇庄維持着這項生意。
周老太君尤其震怒,怪不得當初謝氏三年無所出,原來癥狀在這兒。
胭脂水粉採買本身不過小事一樁,但無論多小的事兒,一旦連累世家大族的子嗣,便成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素來篤信簽文的周老太君此時免不了多想,若這水粉真對謝氏的身子損害頗深,那她金孫這幾年飽受無子的非議,豈不是受了無妄之災?
這般一想,周老太君心中更是惱怒。若前頭謝氏無子是被這脂粉給害了,那她當初同意謝氏與雅哥兒和離豈不是錯了?
盛怒之中的周老太君於是一面吩咐管家徹查,一面直接命人將桃扇庄給抄了。
作為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郭滿整個人全程有些懵然。
她原本不過順從了直覺把胭脂送去查驗,誰想就挖出來個大事件。
周老太君不查則已,一查起來便越挖越深,將採買這裏頭藏污納垢的事兒全部抖露了出來。
貪的人,不論哪裏都有,就是周家這樣規矩的人家,因着方氏為人寬和,下人們貪起來才肆無忌憚。且不提採買的管事從中昧下了多少銀兩,就說這胭脂之所以出事兒,就是下人圖便宜用了次品,意外湊出來這麽個惡果。
查出來之後,自然是嚴懲。
且不提採買,乃至後廚的管事換了一波,打的打,發賣的發賣,就是管家的方氏也被周老太君叫去臭罵了一頓。
夜裏郭滿跟周博雅說起了這事兒,周博雅正在屏風後更衣。
這幾日大理寺一直窮追不捨,楚河堤壩貪污案終於水落石出,工部尚書一脈全員落馬,營繕清吏司全員打入天牢,大理寺卿一紙奏章將案情詳情呈上,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這幾日夜不歸宿歇在府衙的周公子,更是被特准了十日的休假。
郭滿抱着小手爐嘀嘀咕咕的,眉頭皺得打結,「博雅你說,我到底要不要請蘇太醫來一趟?雖說這脂粉平日裏用得少,但也用了一個月。該不是我早已中毒了吧?畢竟……錢財迷人眼啊,沒想到咱家也有這樣的事兒!」
郭滿說著,很有幾分義憤填膺的意思。
周博雅慢悠悠地系好衣帶,從屏風後頭出來,來到郭滿跟前時,忽而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來,而後自然地堵住了她的嘴。
郭滿剩下的話全被堵在了喉嚨里,唔了一聲,驚訝地瞪大了眼,就見周公子眯着眼,帶着幾分挑逗地又吮了吮。
正當郭滿以為他想干什麽,他卻在雙喜等一眾下人進門的瞬間從容地退開,恍若無事地走到了桌邊。
雙喜端着郭滿新搗鼓出來的一壺蜜花茶,垂頭斂目地端過來。
郭滿眨了眨眼,被周公子這突如其來的騷操作給驚着了,抬頭看了眼道貌岸然地倒杯茶輕輕啜飲的某人,目光落到他沾了口脂的唇上,若非唇齒間的濡濕感還在,她怕是都要以為方才的那一番是錯覺。
茶是郭滿用前幾日摘的梅花特製的,甜甜的,入口之後滿嘴梅香。
雙喜為周博雅斟了一小杯,瞥着軟榻上面色古怪的自家姑娘,心想兩個主子這又在鬧什麽么蛾子?然而在瞥到神情清淡的姑爺嘴上沾的口脂後,臉噌地一下就燒了起來,飛快低下頭,她不敢多看,端着托盤便匆匆告退了。
郭滿,「……」
周博雅慢慢將杯中花茶飲盡,等人下去才慢慢開了口,「有毒沒毒,過量了才會顯出危害,滿滿你就不必太過於杞人憂天了。」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淺啜,「畢竟你沾染的那點兒量,還不如吃你口脂的為夫沾染得多。」
郭滿突然被噎住,想了想,竟覺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