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去芳林苑的路上,蘇嬤嬤一路上看着郭滿欲言又止。
謝思思那日來府上鬧了一回,方氏礙於大公主未曾站出來表態。雖說事後送了好些東西去西風園,但心中一直不得勁。想着等冷靜兩日再把郭滿叫去提點兩句,然而恰逢郭家有事兒郭滿不在,這點事兒便耽擱下來。
方氏看到郭滿進來,連忙招呼她去身邊坐。
郭滿很順從地走過去坐下,方氏捏了捏郭滿放在膝蓋上的手,也是欲言又止的。那日前腳送走了謝四,蘇嬤嬤就跟她說了事情原委。知道並非郭滿爭風吃醋,是那謝四胡攪蠻纏,只覺得一口惡氣憋到嗓子眼。
她素來不信什麼佛法姻緣,聽了緣由只更厭煩謝四。郭滿受了委屈,事後也不跟她說,方氏心中反倒愧疚起來。
這件事,兩方都有錯。謝思思上門拿東西卻跟郭滿動手,這是謝家無家教無禮。郭滿若是沉住氣沒還手,只把人拉開送走,這事兒就定然是謝家的理虧。可她到底年歲小了些,竟命下人把謝思思打成了那副模樣,這有理都變成了無理。不知緣由的人看了,只會認定是周家人小氣跋扈,是郭滿這新婦狠毒。
果不其然那日送謝四回去,謝家人當場就發了怒。不過礙於是謝思思先動的手,周家人又親自上門賠罪,這事兒才不了了之。
「滿滿啊……」
方氏私心裏還是喜愛郭滿這兒媳的,「娘的處置,你是不是心裏委屈?」
郭滿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搖頭。
低下頭,郭滿軟糯的嗓音此時聽着格外的乖巧,「謝家姑娘動手猝不及防,下人護主心切,將人傷成那副模樣,確實是兒媳的不對。」
方氏見她神情真摯並不像說假的模樣,眉眼彎起來:「你有明白就好。」
提起謝思思就糟心,既然郭滿心裏清楚。頓了頓,她提點郭滿一句:「謝家不是普通人家,身後有皇后和太子兩座大山撐着,心氣兒總是比別人家高一些的。但周家也不是好欺辱的,這回忍了謝四,並非是周家惹不起謝家,是你下手太重了。」
說著她抬眼看了眼郭滿身後的兩丫鬟。想着也不知動手的是哪個,這手勁兒,比一般武人都不差什麼了,「要注意分寸。」
她沒說不能還手,郭滿瞧瞧抬了眼,眼睛亮得出奇。
方氏被她逗得一笑,不想再提起謝思思,轉頭說了周博雅的生辰之事。
「陛下重病卧床,朝堂一片混亂。大擺是不能的,」惠明帝氣量狹窄,最是忌諱這些。若不想觸他霉頭,京中稍微有眼色的人家都謹言慎行,「去雅哥兒弱冠之禮隨意糊弄了,娘心中有愧。今年滿滿且看着辦,多花些心思補償他一二。」
郭滿能說不辦?自然是乖乖點頭應下。
方氏於是又提起了嫻姐兒入宮之事。
原本這個時候,和親的旨意早該頒下來才是。但如今惠明帝病重,太子監國,旨意遲遲未能下達。雖說耶律鴻為人不錯,但方氏做一顆娘的心,自然是盼着女兒越晚出嫁越好。不過和親之事是早已暗定了周鈺嫻,遲點早點都得早做準備。
今日特地告知郭滿,是方氏打算開春之後,讓郭滿跟她學着主持周家中饋。她當年也是進周家一年開始接觸府上庶務,郭滿進門的年歲小些,她帶一帶再放手。
方氏不提,郭滿倒是把周鈺嫻的這茬兒給忘了。
郭滿靜靜地聽着,時不時點頭附和一兩句,腦子裏憶起周鈺嫻的劇情。
說來也挺搞笑的,大約小說是早期作品,人物設定比較單一。書中為了表示謝思思的貌美和受歡迎,是這天地間最獨一份的仙葩,劇情設定非常的極端化。謝思思重生回來,不僅要引得一眾男主男配心生愛慕,為她痴為她狂,不惜損害大義也要為她保駕護航。也要一眾女配瘋狂嫉妒,各種惡毒地陷害她殘害她,然後再被瘋狂打臉。
整本書里,除了謝思思那無腦寵愛的母親,幾乎沒有一個同性是見得謝思思好的。
從謝家各房的姐妹,到宮裏親表妹公主、表嫂太子妃,再到參宴的各家有交集或者無交集的貴女們,無一不明裡暗裏地厭惡她。哪怕是男主的嫡親胞妹周鈺嫻,與謝思思並無感情牽扯,也處在一個與謝思思交惡的狀態。
講真,做人做到京城大半的女人不喜她,謝思思確實非常厲害。
與女主作對,周鈺嫻自然是沒個好結局。
原定的親事被人截胡,在周家蹉跎到二十五六。最後選了個夫婿,似乎還是對一見謝思思誤終身的寒門子弟。藉著周家的權勢往上爬,卻因記恨周鈺嫻欺辱謝思思,私下裏給周鈺嫻下絕子葯。周鈺嫻一生未得一子,不到四十便含恨而終。
且不說周鈺嫻的結局如何。原書里故事展開是從三月周博雅的生辰宴開始。
周鈺嫻在這個時候確實選秀結束被送回了家中。且不管謝思思如何在三月的生辰宴引了周公子失態地與她交歡,就說周鈺嫻這婚事應當已經生了變故。好男色的四公主看中了耶律鴻的皮囊。央着淑妃求惠明帝,送她去北國和親。
和親的旨意應當是年前就已經擬定好了的,今年年初再通過內務府下達周家。此時遲遲未曾有人上門,怕是淑妃已經求到了惠明帝的跟前,惠明帝猶豫了。
書中的結局,惠明帝顧忌着四公主名聲不好,搖擺不定。反倒是謝皇后這邊顧忌着周家本就不情不願,如今有人上趕着便鬆了口,由着淑妃一脈的四公主親自去和親。
郭滿於是看了眼方氏,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方氏今年三十有九,不到四十歲。身為大家族的貴婦,保養十分得宜。此時花廳的光籠罩在她身上,顯出了驚人的美貌。這副容色,怪不得能生出周博雅周鈺嫻那樣的子嗣。四尺她一身常服,眸子清正,一看就是一幅良善人模樣。
此時見郭滿偷偷地瞄她,欲言又止的,方氏便笑着讓她有話直說。
郭滿想了想,問她:「若是嫻姐兒不去和親了,娘是覺得好還是不好?」
「為何這麼問?」
「陛下的旨意遲遲不曾下達,是不是陛下心中的和親人選有變動?」郭滿彷彿猜測地說。
方氏一愣,想了想,漸漸皺起了眉。
還真有這個可能。嫻姐兒按例說過了初七就該被接回宮中,繼續由內務府的教養嬤嬤教導皇子妃的禮儀。然而這都正月十五了,冊封的旨意遲遲不下,宮裏的馬車也沒來。郭滿不提她還在心中慶幸,這一提,她倒是轉過彎兒來。
旨意一日未下,親事一日就有變動。
郭滿見她臉色變了變,沒再多說什麼,由着她自己衡量。
方氏越想,眉頭就皺得越緊。
倒不是說她希望女兒去和親,北國路途遙遠,送去了怕是十年八年都難見一面,哪個母親能捨得。然而這半年下來,耶律鴻三天兩頭地來周家獻殷勤,方氏捨不得歸捨不得,心裏其實早就把他當自家女婿看的。
「滿滿,娘一會兒要去福祿院走一趟。你若不想跟着去,」方氏琢磨了下,心裏有點慌,「那娘就不留你用膳了。」
郭滿想點了點頭,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