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姑娘,咱們真不管么?」雙喜是個嘴上潑辣心腸柔善的姑娘,她當真可憐茯苓。「奴婢方才跟出去,茯苓姑娘出了咱院子,魂都要丟了。」

雙葉從頭到尾沒說什麼,但心裏也不好受。

郭滿琢磨了半天,問了一句:「那個福喜公公,如今人在哪兒?」

雙喜眼一亮,「奴婢去打聽打聽?」

郭滿道:「找到了福喜公公就問他三個問題,就說是我說的。其一,太子病重,不問世事,是不是旁人便能當太子不在?其二太子身邊伺候的被惡人強佔民女,走投無路,求救都求到我這內宅婦人跟前來,難不成東宮無人了?其三,是不是太子倒下了,一朝儲君的威嚴就成了笑話?」

雙喜將這話記在心裏,默默咽了咽口水,轉身便出去找福喜了。

福喜正巧午歇醒了,一聽這話,整張臉都沉下來。

福喜這老太監並不是個傻的,郭滿那三個問題一點出來,他立即就轉過彎兒來。此時處置張屬官,特地聚集了府中所有人,就是叫他們全部看着。既是殺雞儆猴,也是在做給東陵城的百姓看。

只見平日裏守衛森嚴的太子府邸今日大門敞開,當眾處置張屬官。

常有人都說,沒根的男人陰毒無情,這話並非以訛傳訛,福喜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前一刻他能笑眯眯地與你說著話,下一刻便能翻臉無情,輕飄飄一句話便要你的命。況且太子病重,作為太子身邊第一人,福喜的話就代表太子的旨意。

福喜的處置,可以算十分狠辣無情。他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張屬官,直接要將人押入靜室。

太子的府邸設有靜室,用來懲戒太子身邊犯錯的下人或者屬臣。據說裏頭有着大召所有陰毒的刑具,進去的人幾乎有去無回。東宮中無人不知其可怕,但因太子仁慈,從不會無緣無故降下處罰。

久而久之,許多人便忘了靜室的存在。

平日裏守衛府中人員安全的護衛,對於東宮屬官這些人來說是擺設。尋常出入,他們誰也不曾真正將這些人看在眼裏。然而福喜一聲令下,護衛們卻彷彿個個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顯出了凶戾來。別說張屬官,就是觀望的人都刷地白了臉。

張屬官嚇得神魂不屬,等切切實實跪到了地上才回了神。他自然不認這樣的處罰,不過是看上了一個鄉野村姑,哪裏只當如此重罰?

於是扯着脖子怒吼:「福公公,在下不服!」

福喜浮沉一甩,冷冷就是一哼,敷了粉的老臉全是殺氣。

「殿下素來仁德,愛民如子。為拯救東陵城百姓於水火之中,親自深入疫區。爾等不能體會太子良苦用心已是失職。」

尖利的嗓子拔高,福厲喝道:「如今殿下不幸染上時疫,正需要靜養。爾等不僅不為殿下分憂,還做出此等損害殿下名聲的惡事。這是將東宮的威信置於何地?仗勢欺人?強搶民女?張承中你好大的狗膽!!」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一出口便鎮住了全場。

不得不說,太子平日裏確實對這些屬官太過禮遇了些。禮賢下士是對於有品德的人可用,無品無德的小人,他們只會蹬鼻子上臉。

福喜往日不想管他們是想着大家都為殿下辦事,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給殿下省心。然而周博雅養的那女人卻是說到了點子上,他光想着不與這群人交惡,忘了太子的名聲才是最首要,確實是本末倒置。他家殿下做了多少事才得了如今的好名聲,怎麼能由着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下人給敗壞了!

反應過來的福喜,辦事能力不用說,張承中不到一夜便被處置了。

府中其他人眼睜睜看着他被拖進靜室,次日一張草席捲着丟出府去,全體靜默。即便福喜只是一個閹人,但拿出太子的令牌,屬官他說處置就能處置。

躁動不安的太子府邸,經了這一場,徹底安靜下來。

福喜大張旗鼓地折騰,成功震懾府中其他心思不軌的人。府外福喜特意安排了人,將此事以太子名義傳出去。

百姓們不知內情,但聽聞太子此舉是懲治強搶民女的下屬,俱都在稱讚太子英明。

那日郭滿沒出去看,但府中發生什麼,自有人傳到她的耳中。聽到是這個結果,郭滿失語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話。老實說她提醒福喜,只是讓他約束太子屬臣的行為,完全沒料到張口就是一條命。

因着這事兒,郭滿當夜便做起了噩夢。

作為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郭滿無法坦然接受上位者一句話,輕易要了別人命的事實。周公子三日後從葯廬回來,就見郭滿心思重重十分憔悴的模樣。他心中不解,多看了郭滿幾眼郭滿都沒發覺,不禁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婆子備了水,周公子先繞去屏風後頭梳洗更衣。

等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出來,一面擦着手一面眼睛又落到郭滿的身上。郭滿今日完全不似平日裏的活潑,整個人懨懨的,魂不守舍。

周公子眉頭擰得打結,於是淡聲詢問雙喜:「你們少奶奶到底怎麼了?」

雙葉嘆氣:「少奶奶連着兩夜沒睡,嚇壞了。」

雙喜雙葉其實也受了不小的驚嚇,但比起郭滿的萎靡,她們卻認為是稀鬆平常。這世道,人命不值錢,下人的命更賤如草芥,她們這些人見得多聽得多早就適應了。周公子問,雙葉便言簡意賅地將福喜處死張承中的事兒說與周公子聽。

周博雅聽完,整張臉都沉下來。

一雙淡漠的眸子此時黑沉沉的,顯然被惹惱了。滿滿一個小姑娘哪裏聽得這種事兒?殺人見血的事兒敢拿來臟他閨女的耳朵,這個福喜當真可惡!

夜裏兩人歇息,周公子難得舍下矜持,將郭滿整個兒抱進了懷裏。

郭滿經過兩個晚上的自我調節,其實已經好很多了。她如今睡不好,是覺得張承中那條命因她而丟,心中不好受。說什麼做了虧心事怕鬼半夜敲門就太低級。但經過靈魂穿越這一遭,她真的很難說服自己這個世界沒鬼魂。

說到底,就是害怕。

此時嗅着周公子身上清冽的香氣,心中的焦躁與恐懼漸漸被安撫下來。周公子這個人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靠着他,彷彿天塌下來也沒事。

「滿滿,」周公子沒哄過人,但也知道郭滿在害怕,「任何人做錯事都要自己承擔惡果。你也好,旁人也罷,誰也不能避免。」

清悅的從頭頂飄下來,涼涼如水,十分悅耳。

「你要記着,張屬官是因自己先做惡事,壞了太子的名聲才會丟掉那條小命。」毛茸茸的腦袋窩在他頸側,一動一動的,鬧得他耳根子發癢。不過小媳婦兒嚇得不輕,周公子勉強只作無物,「自行不義必自斃,張屬官行為不端,福喜此時不處置,太子恢復后也必定不會容他。」

雖說郭滿沒法自欺欺人,騙自己這事兒與她無關,但周公子的安慰卻安了她的心。

這日夜裏,周公子難得說了好些話。清淡的嗓音彷彿窗外皎白的月光,明明說著淡漠無情的話,卻偏偏令人心中感到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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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假虎威小娘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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