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夢魘般的事實
入夜，涼風襲人。
韻詩從床上爬起來，小手扶着冰冷的牆壁下了土床。
推開斑駁的紅漆門，看到對面房東奶奶屋檐上有一隻舉着尾巴奔跑的黑貓。天空黑蒙蒙的找不到星星，外面靜的只能聽到蟲鳴。
她出了院門，藉著月光走過一條羊腸小路，小小的身軀又淹沒在一片茂盛的麥田，終於在蘆葦湖邊，搜尋到了唐婉的身影。
她一個人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發現了韻詩便對她說。
“坐到我旁邊來。”她拍拍身側，一雙紅腫的眼盯着韻詩，凄然一笑。
韻詩依言坐到她身側。她發現唐婉手裏的小玻璃杯，透明的液體發散出一陣濃烈的酒香。
“詩詩知道今天早上我們去哪裏了嗎？”喝酒後的唐婉，聲音變得很溫柔。
“去了外公家。”
“然後呢，我們做什麼？”
“跪在外公家門前。”
“記得媽媽跪在那裏喊了什麼嗎？”
“求外公原諒。”
“還有什麼？”
“求外公見一見我。”
唐婉聽着她稚嫩的奶音，心痛的伸手摟住她。
“我家詩詩真是聰明又可愛。”她笑着說，眼裏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冒出來。
韻詩看着她因為過度隱忍情緒而變得扭曲的臉，心情變得沉重不知道做什麼好，只好伸出手去擦她臉龐的淚水。
唐婉卻突然撇開她的手捂着臉突然痛哭。聲音在曠野里喊得撕心裂肺：“你長大會恨我，恨我不能給你完整的家，恨我毀了你的生活，恨我生下你！”
唐琬的嘶喊嚇壞了韻詩。
“媽媽我做錯了嗎？”她怯懦的望着唐婉。
唐婉抬頭又握住她的手，哽咽道：“你沒錯，你乖巧又貼心。是我的錯。媽媽懦弱無能，養活不了你。”
她血紅的雙眼怔怔望了她幾秒，像是做了決定一般，轉身從身側拿出兩瓶飲料。
韻詩透着月光查看，竟然是她一直想要的ad鈣奶。
她把一瓶遞給她。韻詩低頭看，瓶口的錫紙已經被掀掉，裏面黑洞洞地看不清顏色。
“媽媽用最後剩的錢買了飲料。”唐婉抹了一把眼淚，衝著她笑得蒼白又飄渺。“你不是吵着要喝ad鈣奶嗎？”
韻詩拿着飲料不語。
“媽媽從沒後悔生下你。”唐婉反覆摸着她的小腦袋，“只是媽媽太累了。”
“不是你的錯，媽媽只是不想你跟我活的一樣悲慘，沒了媽的孩子就像我這樣很可憐。不如跟着媽媽一起。”
“你不是一直說喝了ad鈣奶就能像隔壁哥哥那樣快樂的奔跑嗎？喝吧，喝吧。”她說完把瓶子往她嘴邊推。
韻詩看着她空洞無神的目光，低頭嗅了一下瓶子，內心害怕。
她雖然只有7歲，但是已經能感受到一種異常恐怖壓抑的氣氛。
“媽媽，飲料好喝嗎？”她聲音顫抖。
唐婉的淚又溢出來。她笑着誘哄道：“你先喝了告訴我媽媽好不好喝。”
韻詩看着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只好低頭把嘴對準瓶子，閉着眼睛緩緩仰起了脖子。
嘴唇剛碰到冰涼的液體，唐婉突然起身猛地打掉她手裏的瓶子。
陰冷的夜空響起一陣電閃雷鳴。黃豆般大的驟雨傾盆而下，砸得韻詩睜不開眼睛。
她抬頭，看見黑沉的夜空劃出一道道詭異耀眼的電光，接着發出幾聲渾厚低沉的雷聲。
唐婉像瘋了一般哭喊着一路搖搖晃晃地進了湖。韻詩站起身在湖邊焦急的喊：“媽媽！媽媽！”
雷電聲變得尖銳刺耳，在天際“噼啪噼啪”地作響。唐婉像個沒了靈魂的人偶，機械地往前淌着水。
韻詩也進了湖，沒走幾步水已經漫到了胸口。湖面被雨水打得動蕩不安。晃得她一陣頭暈噁心。眼見唐婉越走越遠。她冒着生命危險往前又邁了兩步，近乎絕望般的張開手，干啞着嗓子無助的喊：“媽媽，媽媽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媽媽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韻詩哭泣地囈語着，驚醒。緩緩睜開淚眼。
耳邊傳來淅淅瀝瀝地雨聲，眼前不是黑乎乎的湖水，卻是醫院的白窗帘。穆坤龍坐在她身側，正握緊她被汗浸濕的手。
“做噩夢了嗎？”他柔聲問。
韻詩還無法從夢境裏脫離出來，眼淚不停的流。只覺得五臟六腑疼的讓她透不過氣。
“媽媽為什麼要拋棄我？”
“她沒有，她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伸手摸摸她汗津津的額頭，低聲安撫道。
“我差點就要死掉了。”韻詩驚恐道，脊背發涼。說出她夢中不敢面對的事實。“媽媽要殺死我。”
她無助絕望的神情，喚醒他封藏在內心多年的往事，他和她有着不同的遭遇卻相似的心境。童年的不幸總會深深烙印在人的內心，隨着歲月流逝卻不會消逝，而是在心底越埋越深。當你把它翻出來，感覺就像昨天一樣歷歷在目，讓人無法承受。
穆坤龍探出手為她擦掉面頰上的淚珠。聽着她疲憊地喃喃低語道：“我好怕她，可是我還是很想她，好想留在她身邊。”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和依靠，我不想變成孤兒。”
他沖她點點頭，承諾道：“別擔心，她會回到你身邊的。”
聽到這句的韻詩側了下腦袋慢慢合住眼，又昏睡了過去。
清晨八點，波波跟小穎出現在醫院的大門。按着一樓住院大廳的示意圖找到了二樓的病房。
“我們找唐韻詩患者，能告訴我們在那個病房嗎？”兩人詢問前台的護士。
“從右側這往裏走，第四間。”護士正登記着資料，匆忙回答完又低下頭。
兩人按着指示找到了第四間。
“是哪一間？”小穎站在走廊中央，看着前後兩個病房。為難道。
“哦，你看這裏有牌子。”波波指了一下病房一旁的電子版。只見上邊用藍色的字顯示着：唐韻詩。
兩人興奮地推門而入，湊到床前。看到韻詩正呼呼大睡。
小穎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波波見狀淘氣地堵住她的嘴。幾秒不到，韻詩猛然張開雙眼。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韻詩從床上爬起來，驚訝地望着面前笑嘻嘻地兩個人。
“噹噹當——給你送蛋糕！”波波拿起手裏的蛋糕。
“我還買了零食給你！”小穎也興奮地拿起手裏的書包甩了甩。
“你們不上學嗎？”韻詩開心的笑。看了一眼窗外問：“外面還下雨嗎？”
“偶爾翹下課也沒關係啊。”小穎說完坐在她身邊，為自己開脫道;“反正外面是雨夾雪，交通爛的要命老師知道我家遠會理解啦。”
“我讓王宇幫我倆請了假，就說要去身體檢查，不用擔心我們。”波波擺擺手，把蛋糕放到桌子上，轉身環視了一下病房，突然指了指牆上掛着的小電視問。
“電視能看嗎？”
“有電視耶！”小穎叫出聲，起身打開了開關。
“現在來看一則最新消息。引起全國關注的民工欺凌校園學生案件現在已經有了最新進展。據悉五名鬧事民工已經有四人歸案，仍有一人在逃。攜款逃亡的包工頭已經在昨夜凌晨在b市郊區被抓獲……”
“詩詩，是你們的消息噯！”波波指着電視屏幕說。
韻詩一聽趕忙蹭到電視附近。
只見一堆記者簇擁着一負責案件的警官，他看着鏡頭說：
“這是一件很惡劣的蓄意傷人事件，對學校老師和同學，受害人和受害家人都造成了強烈的影響。我們會按照法律程序，依法嚴懲不法分子。給受害人一個公道。也請廣大學生家長不要恐慌……”
幾個人正聽得認真，穆曉璐推門而入，看着病房裏出現的小穎和波波有點意外，卻只是冷冷地掃了大家一眼后對韻詩說：“我哥在樓下，約我們吃早飯。”
韻詩看她已經換了病號服，穿戴整齊。趕忙說：“等我幾分鐘，我馬上就下去。”
曉璐離開。小穎好奇道：“她就是你就捨身救下的穆家千金嗎？”
韻詩點點頭，起身從衛生間旁的簡易衣櫃裏拿出張媽昨天拿來的乾淨衣物。
“她好拽哦。”小穎忍不住說。“一看就是富家女氣質。”
韻詩快速去衛生間洗了臉刷了牙，換了衣服走出來。
“你眼睛怎麼腫腫的？”波波盯着她，伸手撩了下她的劉海：“劉海也黏黏的。”
“昨晚做了很可怕的噩夢。”韻詩吐吐舌頭，說完拿下波波架在鼻樑上的黑框眼睛帶到自己眼睛上。她有輕微近視，比波波的度數還高一點。
“這回怎麼樣？”她揮舞着胳膊扭着屁股，對兩個朋友拋着媚眼，耍寶道。
小穎搖搖頭按她坐到床上，手很麻利將劉海混着腦後的長發編成了一條龍骨辮。
“這回看着好多了。”小穎看她額頭上還有一側臉頰因為過敏有片皮膚髮紅，於是從包包里掏出盒腮紅，在手上試了下色。又輕輕塗到她臉頰另一側如法炮製了一個想似的，嘿嘿一笑：“這樣兩個臉蛋看起來對稱好多。”
三個人一路說笑着下了樓。
韻詩在醫院大門張望，發現穆坤龍正站在不遠處的停車坪。
只見他一身橘色中長款風衣，修身牛仔褲，淺咖色短靴，一隻胳膊倚在車頂，正跟一位穿着黑色皮衣牛仔褲的男士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