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尊卑有別

蒙慶龍不信這個邪，他仍覺得是丫鬟怠慢了二娘和關雎，揣着一肚子不滿，想着待會兒要和老夫人告狀。

走在他身邊的蒙茶茶嫌棄的翻了個白眼，真是夠蠢的，不過不蠢就不好玩了。

兩人進了暖閣，裏面坐着十多位婦人，各個光鮮亮麗，珠圍翠繞。

規矩便從此處來，男女不同席。

為首的老夫人，鶴髮童顏，身着薑黃錦緞，赭色長裙，頭戴珍珠抹額，耳著翡翠雙魚墜，手中轉着一串瑪瑙佛珠。

通神的貴氣。

屋裏守着好幾個老媽子，衣服都是綢制，除了外院粗使的婆母，這兒隨便挑個人，穿得都比這對兄妹好。

老夫人看到兄妹二人，淺笑着招招手：“多年不見，我的孫兒孫女都這麼大了，來，來，到奶奶這兒來。”

老太太自稱奶奶，蒼老的眼中卻沒多少溫情，這倆孩子蒙洪氏也是第一次見，但名分如此，規矩不能亂。

她審視這對兄妹，二人被養得還見些肉，聽元媽媽說，韋氏對嫡子女很疼惜。

是個本分的女人。

蒙慶龍哪兒來過深宅大院，他以為別人客套是親近。膽兒肥了不少，昂首闊步的走到老夫人跟前。

身側的蒙茶茶，按照自己鼓搗的劇情走，她含胸低頭，規規矩矩的邁着小碎步，跟在這豬頭身後等着看笑話。

老夫人看他二人舉止還上得了檯面，沖兩旁陪坐的婦人誇讚道：“我看那韋姨娘是個懂禮數的，老五沒有納錯人，教得慶哥和五丫頭挺好。”

蒙茶茶心裏偷着樂，沒想到紅娘補文，補得如此快，不愧是碼字界的八爪魚。

“那韋姨娘，在嫡妻故去后，能對嫡子女視若己出，又恪守嫡庶，確實本分，難得啊。”說話的是位長臉婦人，細眉厚唇，穿降色旗袍，圍着珍珠披肩，頭髮做成了畫報上的捲髮，是在坐中唯一的摩登女郎。

她目光挑剔，細眉傲慢的挑着，老夫人點點頭，婦人又說：“這兩個還可以，待會兒要見見庶出的是什麼模樣。”

話聽到這兒，不至於蠢死的蒙慶龍傲慢逐漸被現實溶蝕，取而代之的是駭然，他心不甘情不願，也得承認蒙茶茶在亭子裏那番話，並不是看低二娘，而是給他當頭一棒。

老夫人和這位傲慢的婦人一樣，守老規矩講嫡庶。

他可以向蒙茶茶擺臉色，用新時代人人平等去辯駁，到了這些人面前，蒙慶龍沒了底氣，他知道自己屁都不是，一身傲骨都不值婦人身上的針線錢。

“慶哥給奶奶請安。”蒙慶龍比他爹識時務，低垂的眼眸里全是妥協。

要出人頭地，就要去省城讀高中，就得向封建殘餘卑躬屈膝。多可笑，多自打嘴巴，蒙茶茶就喜歡看他心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慫樣。

“茶茶給奶奶請安。”

“好好，你們二人給這些個嬸嬸問個好。”老夫人道。

蒙慶龍心裏咯噔一下，他餘光偷瞄了陪坐的貴夫人們，自己除了老夫人和族長夫人，其餘的一個都不認得。

正當他心如擂鼓，後背冒汗時，蒙茶茶鎮定的走上前去，向那位戴珍珠披巾的婦人問好。

“茶茶給蘭雨姑姑問好。”她落落大方，反而蒙蘭雨詫異的反問道：“五丫頭，我出嫁時你未出生，這些年我也沒回來過幾回，你怎認得我。”

蒙茶茶從善如流的答話：“我雖為遺腹子，可哥哥受父親教誨，父親去后，長兄如父，哥哥經常與我提起父親的教誨。”她當然不能說，自己臨來前花五分鐘惡補了一張三百多人的人物邏輯關係圖。

可漂亮話，還是要說的：“父親說：血脈相連，就算自除族籍，祖宗家法不能忘，血脈親人不能忘，父親說他有一姐，有柳絮之才，志比兒郎，曾扮作男兒在鄉試一舉奪魁。”

這些都是紅娘沒有寫的，自她口中說出，那就是故事裏的真事了，剩下的細枝末節，紅娘自會補上。

蒙蘭雨哈哈大笑，她身上那股讀書人的傲慢，和蒙廣安如出一轍：“難為老五記得我，不過他是當年的第二名，被我壓在頭上，怎麼可能忘記，哈哈～”

“姑姑說笑了，爹他曾慨然道：他輸得心服口服，後來爹看報說，有女子在西洋考了狀元，做了女博士，還曾想修書給姑姑。”蒙慶龍總算沒傻透，他上前作揖，急智抓住了大妹的話尾，少年回憶起生父時感情真摯，一番話讓蒙蘭雨都有些動容：“可惜之後父親就一病不起，連筆都提不動了。”

“他就是這樣的獃子。”雖然不同母，可蒙蘭雨在幾個兄弟中，和老五最心心相惜：“得，惹得我大喜的日子都想哭了，趕緊去給嬸嬸們問安去吧，”

“大姑子，這麼多年還是多愁善感的，慶哥長得真像老五。”族長夫人——陸氏，出來打圓場，蒙茶茶和慶哥給她問安，陸氏拿出了兩個紅包給他們：“哎，要平平順順。”

二人謝過陸氏，依次給在坐的婦人問好，蒙慶龍見機行事，都是等蒙茶茶開口，自己才跟着開口，一路下來竟沒有喊錯人，他心裏又驚又怪。

驚的是，有驚無險，怪的是她怎麼都認得。

等二人見完禮，韋氏和關雎才得進暖閣，之前在亭子裏韋氏都交代過關雎，說話要小心。

所以，老夫人和這些嬸嬸問話，關雎回答得都很規矩，無功無過。

哪知，到問安的時候，關雎不認得蒙蘭雨，韋氏也不認得，母女二人局促的站着，也無人提醒，這位姑奶奶不高興道：“我這姑小姐早嫁，你們不認得也正常。”

“雨兒，她們一個姨娘，一個庶女，若你五嫂在，只能本分地呆在後宅，不認得你也是正常。”老夫人柔聲道，她方才看慶哥兄妹的眼神是陌生和疏離，現在對着韋氏和關雎，是連正眼都不給。

關雎垂着頭，這嫡庶名分，是蒙家給她們母女的下馬威，她剛才經過哥哥和大姐身邊，看到二人手裏的紅包一疊厚。

可自己問好一圈下來，除了一頓下馬威，手裏空無一物。

關雎心裏有些嫉妒，又無可奈何。

韋氏向蒙蘭雨福了福身，恭敬道：“韋姨娘，見過姑小姐。”

“關雎，見過……姑小姐。”本分，這個詞，關雎是明白了，老夫人和蒙家要的只是本分二字，她早慧懂得討哥哥歡心，在家裏有人撐腰。

這套把戲要用在宗家，就如蒙茶茶在亭子裏說的，見人說人話，老夫人講名分規矩，自己若不懂得曲意逢迎，投其所好。

來賀壽也是白瞎。

坐在婦人身後的蒙茶茶，端着杯抿了一口，饒有興緻的看着女主發光發熱，紅娘還真是親媽，主角光環不能忘。

女主心思這麼快就轉過來了，嘖嘖。

正化身八爪魚敲鍵盤的紅娘，又打了一個噴嚏，決定把空調關小點兒——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