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紙紅娘

此時已天泛魚肚白，老婆子敲了兩回門，長眉不悅的挑起，這家人還真是不識禮數!

院裏的韋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依大妹的話，整了整耳邊的碎發，拍乾淨衣裳才打開兩扇木門。

門外的老婆子，見到門內的婦人，冷哼了一聲:“蒙五家的，你們生意還做不做了。客人上門來，還得候在門外喝西北風!”

“對不住，家裏有點亂，方才收拾了一下。”韋氏扯了個謊。

老婆子癟着嘴，眼珠一轉，掃了一眼破敗的小院，糊窗的紙都破了，也沒補上，這兩扇門也就能勉強遮羞，稍用點力就能踹倒，真窮啊，她視線又落在開門的婦人身上，隨面細眉，小杏目，現在粗糙了些，還能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

婦人衣肩上打了補丁，袖口也有一個，針腳細密，還算整齊乾淨。

韋氏被老婆子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她覺得自己成了任人挑肥揀瘦的豬肉，心裏難免有疙瘩，可對方是老夫人的人，她小門小戶得罪不起，只能低眉順目站着。

蒙茶茶沒有和韋氏一同開門迎人，她在自個兒屋子裏翻箱倒櫃，東摸摸西敲敲，終於找到了兩塊銀元。

真窮啊，連這兩塊銀元，都像是從牙縫裏摳下來的。

“我的姐哎，你這劇情改得也太大了吧，之前不是說好了，您就負責當個吃吃喝喝睡的病秧子，時辰到了功德圓滿么?”紅娘擠開年畫裏的善財童子鑽了出來，她出來也是個紙片人的模樣，晃晃悠悠地，走路帶風的都能把她撂倒:“姐，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么?”

“我現在不樂意吃喝等死，我要讓女三C位出道。”

紅娘兩筆眉毛折起，像個勾，她看着撬家雞一樣的人，默念道:“甲方虐我千萬遍，我待甲方如初戀。”

她綠豆眼滴溜轉，說:“姐，原來的劇情哪兒不好，韋氏偏頗，關雎出走，那蒙家表姑娘頂替了蒙七小姐上學堂，關雎在火車上施計把表姑娘騙下車，自己頂包到省城讀書。”簡直就是逆襲啊，後來這李代桃僵的女主關雎，在學校里結識了上海第一豪門程家，和程二，程三公子來了一段亂世三角戀。

畢業后，關雎嫁給了黑幫大佬，丈夫被殺，她獨挑大樑成為了新的上海王。

劇情完美！！

捏着兩塊銀元，新蒙茶茶屈指彈了紙片人的腦袋，嗒，紙張繃開的脆響，紅娘捂着腦袋，心口怦怦跳，她的頭差點就被彈掉了。

這姐們，一如既往的暴戾。

“是啊，她一個人風光了，因為頂包的事兒，表小姐家一直針對韋氏和蒙茶茶，把她們家豆腐坊的生意都搶了，這對母女只能掩面逃離汜水鎮，上省城去投靠兒子和女兒。”

蒙茶茶哂笑着，把紙片紅娘捏在手裏，屋子裏的油燈還沒熄，紅娘後頸一涼，暗叫不好，扁平的四肢在空中揮舞，活似兩面旗子。

少女捏着紙人對摺，紅娘奮力反抗，奈何就巴掌大的一團紙，掙扎跟撓痒痒似得。

“到了省城，真是花花世界，關雎為了報復母親多年的偏頗，把蒙茶茶引進了舞廳，戲院，賭場，讓她紙醉金迷，最後掏空了羸弱的身子，蒙慶龍借口為大妹尋一門親事，其實只想把這個不討喜的妹妹丟到鄉下，以免留在上海給關雎丟人現眼。”這就是紅娘寫的劇情，然後還做成了橙光遊戲，因為太惡俗，被天庭編輯給斃了，這丫頭不服氣，逮着這個機會，想要證明自己的故事很有市場。

換別人估計就選擇書穿成關雎，看了故事梗概后，她決定玩個不一樣的，她要作蒙茶茶，劇本現改，紅娘不是想當作家么，蒙茶茶給她這個機會。

“大姐，大姐，饒命啊。”紅娘看自己腦袋就要被火燎到，膽顫地把身子捲成紙筒狀，蒙茶茶挑眉把她捋直了，紙片人瑟瑟發抖:“我再也不寫這種惡俗劇情了，大神饒命啊。”

捏着紙人的少女，玩味一笑，把紙紅娘的腦袋湊到燭火上，紙張很快就點燃了，紅娘失聲尖叫，蒙茶茶滿意的看着她頭頂着火，才把紙片丟桌上。

紅娘得了自由，想要撲滅腦袋上的火，可她雙手是紙，越撲越大，直接就燒到手上來了。

“你身邊有杯茶。”戲看得差不多了，蒙茶茶慢吞吞地善意提醒道。

茶!還真有!

紙紅娘一轉頭，邁着兩條寬面腿，一頭扎進了茶水裏，水火不相容，杯子裏發出了滋滋聲，蒙茶茶不再管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從茶杯里爬出來的紙紅娘，眼眉口鼻都暈染開，一塌糊塗。

她貼在杯沿，嘴花掉前囁嚅道:“真可怕，差點小命都沒了。”

屋子裏過了一刻鐘，可門外的時間卻不一樣，此時，韋氏剛開門不久，正站着被老媽媽挑剔。

門扉咯吱作響。

老媽媽舉目，見一個小方臉的姑娘朝門口走來，她眯着眼打量人，這應該就是田氏的女兒，面頰有肉，衣服乾淨不見補丁，看這韋氏對髮妻的一雙兒女是好的。

這還差不多，當妾的就要有當妾的本分。

看到蒙茶茶，老媽媽臉色才鬆些，韋氏以為大妹回去休息了，現在她又轉回來，走到自己身邊，這是為何？

“元媽媽，撈您親自過來，我們家鄙陋，還請多見亮。”蒙茶茶陪着笑臉，偷偷給元媽媽塞了兩塊銀元，繼而說道:“老夫人過壽，我們家也沒能拿得出手的賀禮，我娘去廟裏求了一斤黃豆，用山泉水磨了些豆腐，只能聊表心意。”

“都是粗物，但求個心誠。”韋氏也不笨，她知道有族人依靠和沒有的區別，大樹底下好乘涼。

雖然不知道大妹用了什麼法子，可現在老夫人近身的老媽子親自上門，她斷不能出了紕漏。

老夫人何許人也，便是蒙二爺的娘親——蒙洪氏，她今日過七十大壽，老太太篤信觀音，常年茹素，連家裏的孫子都契給了觀音當乾兒子。

是個虔誠到極致的老太太。

蒙五家這番投其所好，幾句話說得還算漂亮。

元媽媽一聽，就知道這家裏還有個拎得清的，笑眯眯的攢着兩塊銀元進口袋，看向韋氏的眼神都和善許多:“你們有心了，老夫人肯定惦着你們的心意。”

蒙茶茶點頭笑笑，轉臉就沖熬豆汁的大灶上喊道:“關雎，把我們給老夫人賀壽的山泉豆腐拿過來。”

韋氏聽大妹喊關雎來，心裏詫異，可元媽媽還在，她連忙收起表情，那邊的關雎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怔忡着就去抬豆腐箱，蒙慶龍以為茶茶又要當著外人的面使喚關雎。

直接從小妹手裏奪過沉甸甸的豆腐，關雎不想讓哥哥抬這麼沉的東西，他的手是拿來寫字的。

兄妹兩個默契的一起用力，抬着豆腐走到了門口，兄友妹恭的模樣，蒙茶茶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不做親兄妹真可惜了，不過，是親兄妹就沒有後面的狗血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