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排
葉晚帶着三人一步三晃地開始步行下山,等到了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微亮,早上六點多了。
一路上,雙方都保持着詭秘的沉默,直到遠遠地看見山下的炊煙,蕭紅軍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露出驚愕無措的神色來。
隨着地勢漸平,黃褐色的沙石露出地面,世界的顏色也慢慢變得豐富起來,越來越多的綠意縈繞,小草從地下鑽出來,紮根在大地上,岩石中,迎風而立,偶爾有不知名的昆蟲從灌木中探出頭來,漸漸地,各種樹木迎風而立,樹葉沙沙作響,不時有鳥兒聲聲輕啼從枝葉間傳來,紅色,綠色,黃色,各種顏色的葉海如波浪般起伏,有零星的飛檐翹角嵌在其中,紅牆琉璃若隱若現,充滿了勃勃生機。
彷彿從遙遠的而未知的荒蕪回到了人間。
這裏,絕不會是大雪山,絕不會是那個…..早已滿目蒼夷,被戰爭糟蹋得一片破碎的山河。
“這裏是…..神仙住的地方嗎?”
有陌生的聲音問道。其實,這也是蕭紅軍現在想問的。
“二蛋子,你醒了?”韓壯實又驚又喜,一路上走來,他已經看到太多的戰友們倒下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其實在遇到葉晚之前,他已經有了送二蛋子離開的準備,沒想僅僅過了一夜,二蛋子便醒了。
醒了好,人醒了,這就算熬過去一劫了。
三高五粗的北方漢子,鼻子一酸,連忙低下頭,不敢在剛剛脫離危險的戰友面前哭出來。
“排,排長,放,放我下來。”
迷迷糊糊的二蛋子被冷風一吹,恢復了幾分神智,掙扎着就想要下地。
“老實獃著。”蕭紅軍粗聲一吼,可憐的孩子立馬乖乖地一動不也動,全身僵硬地保持着張着脖子的姿勢,雙手放在蕭紅軍的肩膀上,噤聲不語。
“這裏是仍然是大雪山,不是什麼神仙居所。”葉晚柔聲對二蛋子說道,“不過這一段和滑雪場已經很近了,有很多遊人,你們沒有身份證…..嗯,就是路引,良民證之類的,最好不要和別人打照面,具體的情形,等安頓下來我再跟你們解釋。”
葉晚回過頭來,用和婉的聲音說道。
這是蕭紅軍第一次見到女孩兒的真容,十七八歲的少女,戴着一個大大的黑框眼鏡,厚厚的流海,垂在額間,兩根馬尾扎在耳後,烏黑的長發從胸前一直垂到腰際,巴掌大的小臉被遮掩了大半,讓蕭紅軍倒吸了一口涼氣的是,即使是只露出一點點臉頰,但仍能清晰地看到女孩兒臉上深淺不一,縱橫交錯的傷痕,這些傷痕有長有短,有的只是淡淡的一點白印,也有的呈明顯的褐色,看起來宛如傳說中的夜叉般恐怖之極。
參軍多年,曾經經歷過無比嚴酷慘烈的戰爭,比這再可怕的事情他也見過,因此蕭紅軍的反應極快,微微一怔之後,便移開目光,眯着眼看向遠方。
“這裏是什麼地方?”古有周庄夢蝶,南柯一夢,他們呢?難道說,那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斗轉星移,方寸神仙,真的存在?
在面對一件難以接受的事的時候,最震撼的,便是在最初知道的一剎那,然而不管有多麼地離奇,隨着時間的推移,再多的驚奇,不可置信,都會慢慢地變成無可奈何,變得麻木而無謂,此時蕭紅軍三人便是如此,經歷了最初的驚訝,再經過一夜的步行,又見到了眼前絕不應該出現的景像,哪怕是再難以相信,他們的心中也不免開始動搖,開始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七十多年後的大雪山。”
葉晚再一次清楚明白地說道。
回答她的,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一個通宵未眠,還又是上山又是下山,哪怕是葉晚經過不斷優化的身體也覺得吃不消了,
將三人安排進事先訂好的房間,又在外面買了幾碗熬得稠糯的白粥,放在桌上,細細地叮囑三人,
“你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吃葷食,先喝點粥,然後睡覺,別出門,也別隨便開門,別和陌生人說話,一切等我睡醒了再說。”
細細的嗓子,說話也是輕聲柔語,卻似是有着令人無法反抗的威勢,蕭紅軍三人胡亂點着頭,眼珠子差點沒落在香濃的大米粥上,葉晚不由得懷疑他們到底聽清了沒有。
知道這三人都是又冷又餓,葉晚微不可聞在輕嘆了一聲,悄悄退了出來,順手將房門鎖上,將‘請勿打擾’的牌子翻過來,然後回了自已房間。
為自已泡了一壺清茶,水是昨天晚上從冰峰之上接來的純凈溪水,茶是自種自製的無名茶,湯色清而凈,絲絲縷縷的茶香中帶着點點草木的馥郁,順着口腔流進胃裏,驅散了一身的疲憊。
葉晚懶懶地靠在床邊,昏昏欲睡,就在她的眼皮開始打架的時候,一道微光從手腕的腕錶上閃過,葉晚強撐着坐了起來,微微眯着眼,嘟囔着抱怨,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一點淡淡的藍色從腕錶上升起,通常只會在電影裏出現的虛擬屏幕出現在半空中,一個滿臉絡緦鬍子,濃眉大眼,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屏幕中,
“小晚,小晚晚,怎麼樣?接到人沒有?”男子的聲音帶着幾分諂媚討巧。
“唔…”葉晚用手背掩着口,秀氣地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不置可否地應着。
“呵呵,我就知道小晚兒辦事,老爸最放心了。”對面的男子呵呵地憨笑着,眉目間神彩飛揚,滿滿寫着‘我女兒真棒’!
“對了,這一次還是那一套說詞嗎?他們信了?沒問題吧,別像上上次那個…..”
“知道了….”葉晚翹起嘴唇,拖着長長的尾音顯示了她的不高興,不就是一次小小的失誤嘛,值得每次都問,
“信不信有什麼關係?反正把人帶回去看住就是了,不那麼說,我要怎麼解釋我是誰?難道告訴他們,有一幫愚蠢的外星人修路的時候弄錯了炸藥,使得空間振蕩,許多時間節點被打通,所以他們穿越了?還是你漫長的下半輩子想和你女兒一起去精神病院渡過?”
葉晚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秀氣細柔,即使是抱怨着,也是軟語妮儂,如同小貓兒一般乖巧又和軟。
“是修築星際航道,不是修路!”
葉爸爸憋屈地咬着牙回答道,那雙瞪得銅鈴似的眼睛裏彷彿有水汽溢了出來,
“要不是地球人莫名其妙地跑到月球上去,成了月球實際上的發現和擁有者,達到了‘擁有一顆殖民星’的最低星際文明的標準,星際聯盟怎麼會派人萬里,不,是億光年裏迢迢地跑來援助邊遠蠻荒星建設……”
還連累他這個售後服務部的工作人員被‘發配’過來解決問題!葉河癟癟嘴,一副你再說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她這位老爸的腦迴路和她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上,葉晚認命地揉揉太陽穴,揮揮手,
“反正過幾天我就回來了,你把樓上的房間打掃一下,把那些半果的明星畫報什麼地都撕下來,什麼粉色的床單罩子還有芭比娃娃什麼地都掃垃圾堆里去,這次的三個人是七十年前過雪山草地的老紅軍,房間裏留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書桌就足夠了…..”
關掉了通訊儀,葉晚人一歪,倒在床上,徑直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