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探春
入夜的花街柳巷中熱鬧非凡,迎來送往的笑聲就在耳畔。歌女撥動琴弦,唱出一曲吳儂軟語江南小調。那眉眼上是帶笑,那眼神中是柔媚,只是又有誰能看到她內心中是否真的會有苦痛。
街上寥寥望去,大約有四五家青樓,高大巍峨的樓閣,在此地已經算作罕見。屋檐下垂着一盞盞通紅的燈籠,暈紅的燈光下,人影樹影影影綽綽,看似熱鬧,卻又寂寥。
站在街口,眺望遠處彷彿同這夜色分處兩個空間中的熱鬧,千燁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心口的位置竟然有一種無法言語的酸澀。
每一個墮入黑暗中的女子,都有一段平凡,或是不為人知的故事。有的女子愛慕虛榮,有的則是被逼着跳入這個火坑中……但造就這一切的,除了人本來的貪慾,或者歸根究底是因為這世間除了女人還是有男人吧!嘴角浮起一道冷笑,鳳眼微眯,果然是前世的記憶在作祟,身為正義的警察太久了,已經連這點小事都看不得了嗎?
在吉原那裏,她所曾見過比這裏還要痛苦的女子又有多少。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里,女人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一種悲哀。而她無力卻改變,也不能去改變。只是一個意外闖入這個時空的旅行者,又怎麼能自詡為救世主呢!她不會偽善,也不會不自量力,裝作看不到,心腸硬起來,那樣讓這樣的一切就都解決了。
“吳大人,掌柜的所說的探春樓,便在前方了。”整理好情緒,千燁漫不經心道。
前方,便有一座較之其他花樓略微繁華一些的樓閣,上下兩層,燈火通明,器樂之聲從敞開的窗子裏蔓延到了漆黑的大街上。
上官明心抬步,未理會千燁,向前走去。
千燁冷冷的挑起嘴角,並未多言。
探春樓三個字高高掛在屋檐上,兩側垂下的紅綢隨風舞動着,大門兩側擺放里兩盆一人多高的常綠喬木,一個身形瘦弱,形容猥瑣的男子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不時打量着人群。若見有人經過,便會揚起笑臉,招呼着往樓子裏請。
這探春樓的龜奴名為小龜,別看名號不響亮,卻是這花街上了不起的人物。為人圓滑的很,嘴巴又甜,準保哄的這客人開開心心的進門。
小龜瞪着一雙綠豆似的雙眼,在人群中搜尋着,只要有人上前,包準給拉進樓子裏去。
只是等了許久,這大街上零零散散的也只經過幾個人而已,且一看便是個假把式,身上可掏不出什麼錢來。這樣的人大多是卻這花街上最下等的妓館,隨便花幾個小錢兒,享受一下。
就在小龜揉着眼睛,等的昏昏欲睡之時,街口忽然出現了兩道頎長的人影,看起來甚為眼生,雖然衣料看起來普通,可光是這遠看去的模樣,頓時令他精神一振。
隨着這兩道人影越走越近,饒是小龜在這花街這麼多年來,也不禁目瞪口呆,雙眼獃滯。
只見左行的這位,身材偏瘦,腰佩長刀,面色瑩白,細眉斜飛入鬢,鳳眸微斂,紅唇艷麗,一張精緻的容顏姣若女子,卻分明還有幾分英武。一身艷色單衣,本是躁動的色彩,卻偏偏生出了幾分冷意。
右邊這位,面容普通,身材卻十分高大,身直如松,寬腰窄臀,卻也是一等一的好男兒。
這樣貌,這氣質,即使是尋遍了整個樂城,怕是也無人能及啊!
這兩位客人,一定要拉到樓子裏去!也好給他們探春樓長長臉面,讓大家看看。
“哎喲,二位爺,小的瞧着您二位面生啊,是來咱們這花街上遊玩兒的?不如來這探春樓看看吧!咱們這探春樓可是這樂城中一等一的花樓,姑娘更是一等一的漂亮。想必那些庸脂俗粉也入不了二位爺的慧眼,小的一定竭誠為您服務,將咱們這兒最好的姑娘介紹給您!”小龜一臉諂媚,油嘴滑舌的遊說着二人。
只見那位樣貌普通的高大男子抬眸看了眼這屋檐上的牌匾,便淡淡的說:“找兩個乾淨的會彈唱的姑娘,要一間安靜的房間。”
這樣就成了!小龜有些不可置信,卻還是點頭哈腰送二人進了門。
千燁卻是第一次來到這花樓中,雖然有些好奇,但聞到這四處刺鼻的脂粉味道,卻不禁皺眉,心道這等地方到底有什麼好的。
看見她皺眉,上官明心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個不為美色所惑的少年,難得啊!
找了間臨街開窗的屋子,沒一會兒便進來兩名少女,看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一名穿藕粉衣裙,一名穿水綠衣裙。一人抱着琵琶,一人則手攬木琴。
“給二位爺問好了,不知道這兩位姑娘可否滿意?”
上官明心朝小龜點了點頭,丟過去了一枚銀錠子,說:“下去吧,不要過來打擾了。”
小龜眉開眼笑的攥着銀子下去了,並還叮囑了二位少女好好照顧這屋子裏的兩位。
待他出去后,藕粉衣裙的少女朝二人盈盈一拜,語調溫柔:“爺,要聽什麼曲子?”
“隨便來個拿手的吧!”
千燁坐在一旁,看這位吳大人絲毫沒有不適應的感覺,不由輕輕挑了挑細眉,拿起一旁的熱茶,打算飲用。
然,一隻大手卻突然伸出壓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動作。千燁皺眉,疑惑的看去。
“不要隨便動這裏的東西……”
溫熱的呼吸吞吐在耳背上,讓她不適的挑眉。
“……若是你不想一會兒在這種地方丟了童男身。”
原來如此……千燁鬆開緊皺的眉,悄悄將茶杯擱下。素聽聞這花樓中的食物飲水中都是加了料的,劑量不大,只為助興。看起來,自己這杯子裏正巧便有這等東西存在。
“謝過了。”淺淺道,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一偏頭,正要側開同他呼吸的糾纏。
平心而論,這少女的琵琶彈奏的十分一般。雖然千燁對這音律並無研究,卻也覺得此調子咿咿呀呀的,委實難受的緊。
當少女最後一個音調滑下,身側傳來一陣輕輕的拍手聲。“好,這是賞你的。”一錠銀子已經擺在了桌面上。
藕粉衣裙的少女笑着接過,說:“奴家名為蓮衣。”
“奴家是綠依。”
“一同坐下來吧!”
兩名少女笑着放下手中的樂器,分別坐到了兩人身側。
千燁只聞到一股濃烈的花香襲來,險些一個噴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