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孰湖 穆清
崦嵫之山，有獸焉，其狀馬身而鳥翼，人面蛇尾，嗜好舉人，名曰孰湖。
“只是風寒而已，夫人不必太過緊張。”穆如說著又瞥了一眼床上裝睡的少年，“只要休息幾日便可痊癒。”
“真是麻煩穆姑娘了，我本不打算去叨擾你，奈何沂兒鬧着要你來。哎呀，我真是拿他沒辦法。”沈家大夫人知道自己兒子準是又犯相思病了，這下人都來了，估摸着也裝得差不多了。
“夫人言重了。”穆如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從三個月前給沈家二夫人看病後，沈家小少爺沈易就成了她醫館的常客。這回更是想着法子讓自己主動上門了。
沈家大夫人笑道：“我看這天色已晚，穆姑娘何不住下，我已經吩咐下人去收拾了。”
穆如想要是一整晚都不回去，自己那個小醫館明天恐怕就成一堆破磚爛瓦了。想着趕緊拒絕了沈夫人的好意。
沈大夫人看了一眼快裝不下去的某人，不禁失笑。
“沂兒要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穆姐姐這麼不想留下來，恐怕又得犯痴病了。”
穆如雖心下震驚於被沈大夫人的直白，但依舊面不改色，微笑着說：“少爺少年心性罷了。”
終於裝不下去的某人幽幽開口了：“穆姐姐可是瞧不上我？”
“這木叔城裏的姑娘每月都去求姻緣，我見那樹上掛的多是少爺的名字。”穆如退後一步，微微欠了欠身，依舊溫和地看着沈易。“少爺若是原意，以後可常來醫館。”
剛剛還一臉哀怨的沈沂頓時喜上眉梢，“穆姐姐可愛吃糕點？昨日二丫頭做了一種桃花糕，甚是香甜。”
穆如下意識想要拒絕，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於是說:“那便多謝少爺了。”
一旁的沈大夫人看着自己兒子興奮的樣子卻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明擺着是拒絕了啊。
見穆如去意已決，沈大夫人也沒有強留，只是安排了自家馬車護送穆如回去。
穆如從沈家的馬車下來就看到一縷紅光閃過，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推開院門果然看到一紅衣男子坐在石凳上，月光下一襲紅衣較之白日更是嫵媚。
“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出去吃人了。”紅衣男子轉過臉來，是想像之中的好看。
“別騙人了，誰都知道孰湖不吃人。”穆如也坐下來，把裹着桃花糕的油紙拆開，拿起一塊，笑盈盈地看着紅衣男子。
紅衣男子神情忽明忽暗，終於還是在這香甜之中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吃了起來。
“我好歹也跟了你半年了，你一天到晚盡拿些逗小孩子的玩意兒糊弄我。”紅衣男子兩邊臉吃得鼓鼓的，穆如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反應過來時忙收回手，臉微微發燙起來。不知是不是為調戲了人家而感到羞愧。
被調戲的人倒渾然不覺，吃得不亦樂乎。
“是你自己硬要跟着我的。”
半年前穆如進山採藥時突然下起了大雨，慌亂中躲進了一個山洞。
在山洞裏看到了一個長相奇特的“東西”。馬的身子，鳥的翅膀，蛇的尾巴，卻長了一副好看的人類面孔。此時正睡在一塊石頭上。
“東西”睜開眼，口吐人言。“你是什麼東西？”
穆如環顧四周估計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得認命地說:“我是人，你吃我之前先把我打暈，別直接咬。”
“你把我帶你家去，好好服侍我，我可以饒你一命。”“東西”說話間變了一副模樣，臉還是那張臉，身體卻變成了人類男子的身體。
穆如卻突然驚叫一聲轉過身去，“你你你······”
“東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光溜溜的身體，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太明白面前這個女人為什麼要轉過去。
“你變件衣服穿上啊!”原來如此，人這種東西真是麻煩。
一會兒，“好了。”
穆如轉過來，被一襲紅衣的“東西”驚艷了一把。
“你還沒回答我。”紅衣“東西”不耐煩地說。
穆如雖然被美色迷惑，但還是保有最後的理智，“你為什麼要去我家？還有，你是什麼東西？”
“因為我現在回不了我的家。你是唯一一個沒有看見我馬上就跑的東西，雖然只是個人，但湊合湊合也行。”
“至於我嘛，我是孰湖！”紅衣”東西有些得意地揚起了頭。
“······”
看穆如沒有說話，以為她被自己的身份震懾住了，不免更加得意。
“異獸孰湖？”穆如鬆了一大氣。
“嗯，算你有點見識。”
“孰湖不吃人。”
“······”
“但我不介意殺人。”紅衣“東西”梗着脖子說。
穆如看着面前這個遠古異獸，莫名覺得有點可愛。
“如果你去我家，我怎麼跟其他人解釋你的身份？”穆如是個孤女，總不能說是自己的遠方親戚吧。
“你叫什麼名字？”
“穆如。”
“那我叫穆清吧，白澤那老頭老說什麼穆如清風。”
穆如一愣，跟自己姓？這是撿了個兒子？
“你放心吧，我有辦法讓其他人都覺得我是你家人的。我這個年齡當你祖宗都有餘了。”
穆如將信將疑的和穆清回到了木叔城，奇怪的是沒有人感到奇怪，就好像她本來就和一個叫穆清的人一起生活一樣。
穆如後來才發現穆清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人類的藥物和方法始終無法徹底治好他。穆清一直沒法回到崦嵫山去也是這個原因。
“我今天聽說了一個有趣的事情。”穆如突然說。
“什麼事？”穆清終於吃完了桃花糕，覺得有點幹了。
“他們說孰湖喜歡抱人。”穆如好奇地看着穆清的反應。
穆清半天沒說話，憋紅了一張臉。“準是白澤那老頭又亂寫!你們這些沒腦子的人能不能少看點他寫的東西。真該讓窮奇那些凶獸把你們都吃掉算了！”
穆如好笑地看着他：“我說說而已，你這麼生氣幹嘛？”
“誰讓你亂說！”穆清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找白澤算賬。每天瞎寫些什麼玩意兒！
穆如拍拍穆清的肩膀，穆清回頭看見穆如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眼裏溢滿了笑意，像是滿天星光都落進了她的眼裏。
穆清卻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臉上幾不可察的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然後穆清聽到她說，一如既往地帶着笑意。“如果你喜歡抱人的話，就抱我啊。”
就抱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