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於非命
2016年,冬。
蘭江省彭南市新華小區。
冬天的彭南市灰撲撲的,老舊的新華小區更是一片破舊,鐵鏽斑斑的防盜門上貼滿了上門開鎖、修理水電、破碎門窗的小廣告。
一張不知是哪一年春節貼的大福字早已褪去了紅色,變得有些慘白。
一角被撕掉了,一角脫離了門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窗外陰雲密佈,北風怒號。
段鵬濤還沒有回來。
韓菁蜷縮在被窩裏,剛剛在地下黑醫院裏做過流產手術的她回來之後仍然流血不止,她冷的在被窩裏抖成一團,哆嗦不止。
掙扎着下床在衣櫃裏找了一床被子加蓋在身上,卻仍然顫抖不止。
段鵬濤是典型的鳳凰男,韓菁上大一的時候,他上大二。
報到的時候他正好在迎接新生,於是順理成章的,他幫她辦好了入學手續后又把她送到宿舍,就這樣兩個人認識了。
從大一到大三,他都對她體貼入微呵護備至,大四他畢業了,他們過了一年異地戀的日子,畢業之後她無視父母的規勸直接飛到了他的身邊。
他們在同一個公司上班,因為公司不允許同事之間談戀愛,他們的戀情是地下的。
本來他們兩個人的工資也不少,可是他每個月要給他父母寄生活費,還要還大學時候的貸款,這樣兩個人的日常開銷就有些捉襟見肘。
這次為了省錢,段鵬濤竟帶她到了一個地下黑醫院做了人流手術,手術結束后,段鵬濤匆匆把她送回家就回公司了。今天晚上公司有年會,許多高層領導都要來參加。
段鵬濤這個鳳凰男,自從進了公司后,他就一心一意地削尖腦袋往上鑽,這樣的盛會正是他表現的時候,他怎麼能夠缺席呢。
韓菁和他在一起六年了,對他很了解,知道段鵬濤不會因為她剛做完人流手術就留下來的,她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衣香鬢影、燈紅酒綠,他這個在農村長大的鳳凰男一向熱衷於此,此刻他一定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左擁右抱,春風滿面吧?
而她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這個不足50平的房子裏默默流淚。
身上越來越冷,下面的血也越流越多,微弱的意識里,她感到自已馬上要死了。
她現在很後悔,不該不聽父母的話跟了這個渣男,被他榨乾最後一滴血汗之後還被他象破布一樣扔在出租房內不聞不問。
她更後悔自已大學畢業后沒有聽從父母的話回家考公務員,而是跟着段鵬濤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彭南市。
她很想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她,她要回家,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吃力地抬起頭,卻發現她的手機被段鵬濤放在離她很遠的飯桌上,她爬起來想去拿手機,卻因為太虛弱掉在床下。
掙扎幾次都沒有爬起來,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她失去了知覺……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韓菁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是段鵬濤回來了嗎?是他把她抱到床上的嗎?
可是這張床……不是他們的床。
床一邊的牆壁上貼着兩張電影明星的畫報,這都什麼年代了?誰的床頭還貼着電影明星的畫報呢?
等等,劉曉慶,費翔,不應該是趙麗穎楊洋嗎?這是哪個年代的畫報?
這不是她和段鵬濤租的房子,房間裏的擺設明顯不一樣。
這是哪裏?
這些如果拿到古玩市場去賣,應該能賣點錢吧?賣了錢,段鵬濤的眉頭就不會皺得這麼深了吧?
而她也不會因為沒錢去地下黑醫院做人流手術送了性命。
韓菁伸手想去摘下牆上的畫報,卻看到床頭有兩個紅漆木箱子,箱子上懸挂着一盞15瓦的小燈泡,這一次她更加確定了,這不是她和段鵬濤的出租屋,他們的出租屋裏用的是吸頂燈。
這個房間裏的擺設太詭異了,她是死了嗎?她掐了一下自已的胳膊,很疼,沒有,她沒有死!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她……她穿越了?
韓菁掀開身上蓋的被單,是被單,不是毛巾被,也不是踏花被,也不是空調被,而是那種純棉的印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的被單,一頭還印着“印花被單,200*220,上海民光被單廠”。
她真的穿越了!
韓菁爬起來,身上只穿一件小內褲,可是這內褲簡直土掉渣了,沒有蕾絲花邊,也沒有卡通圖案,就是那種又肥又大的花布手工縫製而成的,樣式類似現在的平角短褲。
要瘋了!這是什麼年代?
她扭過頭,目光又落在那兩個紅色的木箱上,應該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陪嫁的箱子,箱子上還有一個唱片機,大紅色的。
這種唱片機現在很少能看到了,除非在古董拍賣會上,而且還是那種不值錢的古董。
韓菁看着唱片機,腦子裏搜索原主的記憶,原主叫尹秋蕙,是蘭江省彭南市寶塘縣窯湖鎮南山村尹家的大閨女。這就是說,她變成了尹秋蕙,從今以後,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韓菁了。
不知道段鵬濤什麼時候能從公司的年會上回家,而他回家后看到自己死在地上,心裏會不會有一絲絲的內疚。
他會慚愧嗎?會捶胸頓足嗎?會因為她的死而悲傷嗎?或許他會有一絲的悲傷,可是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重新尋找下一個韓菁。
不可否認,名校畢業的他有顏值,也有能力,出身農村,生活困苦,通過努力他才有了今天的成就。這樣的人設在一些不諳世事的孔雀女眼裏,有着一定的殺傷力。
他一定會去尋找下一個目標,而為她傷心為她悲痛欲絕的,只有她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女兒對不起你們,希望你們在得知女兒的死訊的時候不要太傷心,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女兒的錯,女兒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正當尹秋蕙為她爸爸媽媽悲傷的時候,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小歌,看你姐起來了沒有?起來就讓她出來吃飯。”
是尹秋蕙的母親江淑英的聲音。
韓菁搜了搜原主的記憶,她想起來了,尹秋蕙有個對象叫谷家明,谷家明在縣城的光明洗衣機廠上班,尹秋蕙去縣城看他,卻發現他已經移情別戀。
谷家明最近對尹秋蕙有點反常,每次尹秋蕙來看他,谷家明要麼就是心不在焉,要麼就是很冷淡,尹秋蕙本來就有點懷疑,沒想到這次來看他,證實了她的懷疑。
谷家明畢業后被分配到寶塘縣光明洗衣機廠工作,住的是廠里的職工宿舍。
是那種很老舊的水泥樓房,過道里堆滿了垃圾筐、扒土簸箕、掃帚、煤球、蜂窩煤爐子等雜物。
這一棟樓是男職工,後面一棟樓是女職工,兩三個人一間屋,還有的住着一對剛結婚的小夫妻或是一家三口。
和谷家明同住的是兩個本廠的小夥子。所以尹秋蕙每次來看他,也只是坐一會子就回去了,有時候恰逢谷家明休息,也會在這裏吃中午飯,大多數的時候連飯也不吃就回去了。
這一次也不例外,尹秋蕙來看谷家明,恰逢谷家明休息。照例中午他會從食堂打一些飯菜來等尹秋蕙吃過中午飯再回去。
尹秋蕙給谷家明帶一些豌豆角和糖蒜,她一邊從布兜里往外掏一邊說:“這豌豆角是俺娘種的,這才摘頭一茬,可好吃了你下夜班的時候要是餓了,外面的商店都關門了也買不到吃的東西了,就把它放在電爐上煮一煮,擱點鹽就能吃了。還有這糖蒜,是俺娘剛腌好的,又甜又脆,就着饅頭吃,可下飯了……”
谷家明早就聽得不耐煩了,此時聞着糖蒜的刺鼻的味道,再也忍不住了,皺着眉頭打斷她道:“你怎麼把這個帶來了,這味道很難聞的!吃了我還上不上班了?”
尹秋蕙一心一意地為他打算,滿腔熱情地為他籌劃着,卻冷不丁地被他這句話給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端着盛着糖蒜的小茶缸放在桌子上也不是,放回兜里也不是,她愣愣地站在屋裏看着谷家明嘴巴張了張,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谷家明意識到自己說話太沖,語氣稍緩和了一下道:“你放桌上吧,等我休息了,不上班的時候再吃。”
尹秋蕙這才吶吶地將茶缸放在桌子上說:“家明哥,你看……你們城裏人的規矩……我也不懂,我忘了,你不喜歡這個味道……上次你休息的時候我們去煙霞湖玩,你……你……就已經批評我了,我……我……和你出來玩的時候,不應該吃糖蒜的……我……我又忘記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谷家明黑着臉,打斷了她的話。
尹秋蕙說的還是他過年回家的時候的事,他們兩個人去湖邊玩,心熱情動時他想吻她,卻被她嘴裏的糖蒜味道給熏得差點吐了出來。
尹秋蕙也想起了這件事,冏得臉都給了,谷家明見了緩了緩口氣道:“你喝水不?現在還沒到吃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