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來得好快啊
新年既過,春日就來了。端城又稱花城,是江南有名的繁花之都。和煦的暖風一吹,空氣里都是似有若無的花香。
荷歌喜歡桃花的嬌粉,早早便問了恪的意見,在自己的房前種了一株桃樹。這棵樹倒是落地便活,沒幾個月已是枝繁葉茂。竟也趕上了這個花期。桃花粉嫩,滿滿的墜在枝頭上。風稍稍大些,便搖曳成一片花雨。
荷歌愛極了這顆樹,常常在晴日裏,搬把椅子坐在桃樹下,哼着輕快的小曲,做些刺繡女紅,同時把自己曬得暖烘烘的,若是累了,還能順勢就打個盹,愜意又自在。
恪在卧房的書桌前看書,窗口正對着那顆桃樹。他看書看得有些暈,抬頭便看到一身鵝黃紗裙的少女坐在小凳子上,漆黑的長發披在身後,頭上素玉簪子旁,正落了兩朵小巧的桃花,身上也散落着星星點點的花瓣。她卻好似完全不在意,認真的綉着一塊手絹,一會湊近看看,一會又拿遠看看,滿意的打量着這塊新秀的手絹,笑眼彎彎。再過一會望去,那繡花的少女已經蜷縮在椅子裏打起盹來,時不時的還揉揉鼻子,抓抓臉,任由落花滿身,憨態十足。
恪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放下手裏的書,尋了件墨色的披風來到花樹下,輕輕為少女蓋好。再看了看她握在手裏的手絹,淺灰的手絹上,一朵碧色的雙面荷花,亭亭玉立,姿態翩芊,居然繡得很美。
荷歌的臉上,鋪滿了搖曳的花影,明明暗暗之間,襯着她的睡顏分外怡然恬靜。恪伸手拾起落在她發邊的一朵桃花,嬌嫩的淡粉色花瓣開的正盛。抬頭望去,滿枝的桃花,佇立在他青色的小院裏,格外扎眼。
恪越過手裏的花朵,目光重又落回荷歌的身上。少女可不就該是如此的嗎?此情此景,卻是他多年不曾再體會過的。
寂靜的小院角落裏,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恪原本溫和的臉上露出了厭煩的神色。一揮手,袖管中有輕煙冒出,拂過荷歌的口鼻,荷歌便深睡過去。恪打橫將荷歌抱回房間,剛剛關門出來,就看見荷歌原先躺的竹椅上,坐了個持刀髯須的人。
那人抬頭看了眼恪,顯然有些驚訝,眯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道:“翟恪是你嗎?”
恪不慌不忙的在廊下坐定,隨手將花瓣丟到一邊,朝那人微微點了點頭。
“竟是這麼個溫柔書生,黑市的賞金出的這麼高,我還以為是怎樣的一個高手。”那人嗤笑了一下,撫着手中鋒利刀身,斜眼看向恪,“小子,臨死之前還有什麼遺言嗎?等本老爺用你的人頭拿到那十萬量賞金,心情一好,說不定願為你帶話。”
“如今已經到十萬兩了嗎?”恪淺淺一笑,“前年還是一萬兩黃金,今年居然已經這麼多了。看來我這顆人頭還真是個寶貝,若是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價值連城了。”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一會等我切下你的頭,看你還笑不笑的出。”那人眼露凶光,握刀起身。
恪依舊雲淡風輕的坐着,“我要是你,在接榜之前,必定是會先好好查查這榜文出了多久,是誰出得起這麼一大筆錢,買的又是誰的人頭,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活着。”
“別人做不到,那是他們不行。老子縱橫江湖數十載,賞金的買賣做的多了,從未失手過。你放心,就沖你長的這張好麵皮,我出手會仁義些,你不會太受折磨的。”
“是嗎,那就請吧。”
那人也不廢話,冷冷一笑,揮刀而起,刀鋒在日光下泛出冰冷的寒光。凌厲的刀風直直逼向恪而來,帶動四周一片飛沙走石,桃花紛紛脫枝而落。
恪的長發在刀風中翻飛,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已經抵到眼前,那人的笑卻瞬間僵在臉上。
七個武士仗劍而出,七柄長劍舞的密不透風,那人根本招架不住,只得回身遮擋武士的攻擊。只短短几招之間,七個武士便將那人團團圍住,七人劍勢奇詭,身法迅捷,好似一個人的七個分身,從四面八方不斷發動攻擊。
那人很快落入下風,剛剛險險躲過胸前一劍,後背防線卻又被突破,武士一劍劃過,頓時皮開肉綻。那人一陣踉蹌,大腿猝不及防又挨了一劍。硬撐了一會,那人恍然發覺,以他的功力,這七人原可輕易取他性命,如今這左一劍右一劍的,似乎是有意在折磨他。他闖蕩江湖多年,從未受過如此屈辱,今日卻被這小子玩弄戲耍,那人已是恨的牙根痒痒。眼看是打不過這些黑衣人了,就是死也要拉上他給自己墊背!
他咬牙拚死擋住武士的攻擊,扯開一條縫隙,揮刀便沖向恪。未及展開攻勢,一抹黑影直衝他胸膛而來,電光火石之間胸口已插入一支沉黑的箭簇,箭頭已全部沒入,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偏開心房一寸,不至於立馬斃命,卻會讓他血流不止,癱軟在地。果然是使箭的高手。
他不可置信的抬頭去尋那箭的來處,只看見恪將一柄黑色的弓交到身旁站着的青年手裏,又從青年腰間抽出一併長劍,漫步到他面前,以劍頭撐起他的下巴,淡淡開口:“你確實不錯,只不過選錯了生意。你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我不妨告訴你,那張榜文已經貼了十年了,你不是第一個找到我的人,但你們的下場都是一樣。”
“你,到底是誰?”
恪把劍交還給身旁的青年,“現在才想到要問,太遲了。扶哲,按照老規矩,處理掉。”
青年頷首,寒光一閃,那刺客的頭便咕嚕嚕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