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飯局潛規則

漫長的等待耗盡了我對會議餐原本就不多的熱情，當包廂房門豁然打開，數位雙手捧着托盤的服務員魚貫而入，就近在茶水台放好熱氣騰騰的菜，其中一位走過來，伸手扶着玻璃檯面轉到合適的空位，另一位不慌不忙地擺菜，另一位站在茶水台附近寫單。

轉眼間，偌大的圓桌填滿各色熱菜，甚至還有一道脆皮烤鴨的招牌菜，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情，只想儘快解決午餐，撫慰飽受飢餓折磨的腸胃。

在座的其他人和我的想法類似，連閑說打趣、笑談暖場、介紹菜品來歷出身的人都沒有開口，每個人都是往嘴裏扒飯，伸出筷子夾菜，往碗裏舀湯。

或許是太餓了，飯菜扒進嘴裏，沒怎麼仔細咀嚼，我就囫圇一口吞下，抬頭看着沒有走開的服務員，似乎在等着我們點贊似的，我趕緊重重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笑容，終於將她們哄地眉開眼笑，欣然轉身離開包廂了。

在酒店包廂里進行的會議餐，我還以為會與眾不同呢，誰知飯桌上的潛規則還是正常運轉着。

每當黑夾克伸出筷子夾菜，順時針旋轉的雙層玻璃餐桌，就會立即緊急剎車停住，等到這位大背頭順利夾到菜肴，開始埋頭扒飯，盛滿各種杯盤、各色菜品的可轉動玻璃餐桌，才會繼續運轉起來。

在座十個人，我和同事職位身份最低，不可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只能伸出筷子夾距離自己最近的菜肴，而且還得眼疾手快，否則就會在玻璃餐桌突然啟動時錯過可口美味的菜。

油汪汪的紅燒排骨，外面的肉塊又厚又粗，或許腌制的時間足夠長，去腥提味的香料風味，都浸透到最裏面去了，隔着老遠都能聞到一股香味。

辣椒爆炒八爪魚，轉到我面前時，聞着嗆鼻的辣椒味，心裏着實是抗拒的。再則，我發現二荊條含量嚴重超標，考慮到吃多了菊花會噴火，按捺着沒有下手。

當脆皮烤鴨經過我的面前，蜜糖的焦香成功勾起我肚子裏的饞蟲，趕緊夾了一塊肉厚油脂肥嫩，看上去就很可口的烤鴨塊，放進拳頭大的飯碗裏。

咬一口，香脆的烤鴨皮發出咂咂聲，滾燙的油水噴涌而出，害地我口水不停地冒出，就連胃口也被打開了，心裏甜滋滋的，感覺棒極了。

可惜的是，一圈轉下來，脆皮烤鴨再次來到我面前時，已經沒剩下幾塊了，我瞥了在座的各位領導一眼，對這道招牌菜頗有好感，於是沒敢再伸出筷子，轉頭夾了一塊兩面煎地金黃色的老豆腐。

據說油煎老豆腐蘸耗油吃，味道和烤牛排差不多，我嘗過一口，感覺這是個謠言，可以就此中止了。

黑夾克吃飯不快，就算肚子再餓，也是慢條斯理，只不過他吃了一碗就擱筷子了，同樣是雲點頭，臉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道：“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說完，他就慢慢站起身，雙腿膝蓋若無其事地綳直，小腿后彎推開靠背座椅，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包廂。

這位大背頭一走，包廂里的氣氛頓時一變，暖暖融融的，畢竟在座的都是本地人，有人就忍不住說起葷段子來，尤其是說到懂當地方言的自己人才知道的笑點，我都忍不住差點噴飯。

在座的各位領導談興正濃，儘管吃一碗或兩碗飯就停下了，還是沒捨得立即起身離開，壓低聲音述說著樓頂兩層的工作區域，被約談的縣領導和實權在握的大科長，在談話室的各種表現。

無一例外，第一天的談話，沒有任何結果。被個別約談的領導們都信誓旦旦，直言自己沒有貪污受賄。

在外面忙着收集證據的本地紀委工作人員肯定會很辛苦，畢竟想要撬開久經考驗的領導幹部的鐵齒銅牙，沒有夠份量的證據，自然是不成的。

其中，肯定有阻撓者伸手，倒不是官官相衛，而是一潭死水的縣四套班子，黨委、人大、政府、政協，很久沒有經歷過如此大陣仗的動蕩了，官僚本能地趨向於抱團取暖，警惕着權利大增的紀委，對四套班子的固有格局，造成任何衝擊。

對於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階層來說，培養一個領導幹部不容易。哪個局長都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換言之從人才濟濟的鄉鎮街道拼殺出來的勝利者，其中固然有關係戶、背景深、後台硬的人，不過他們本人的素質和水準也是相當可觀。

譬如我們單位的前任老大，對各個下轄部門的情況了如指掌，各種數據牢牢地記在心裏，別的副手還需要秘書準備稿子，他在開內部會議的時候，往往脫稿演講，思維非常清晰，各種案件、群體性事件，簡直信手拈來，不僅沒有枯燥感，還讓被領導的稿子弄地昏昏欲睡的我們陡然精神起來。

有相同本領的人，據我所知，在縣四套班子裏有很多，在他們身上，我才看到什麼是胸有成竹。可惜，這些人格魅力很豐滿的人，手中的權利也很大，一旦沒有黨內監督、群眾的監督，為退休后的生活謀取一己之私，簡直就是在考驗人性。

我感覺世上的聰明人，都被網羅進入體制，偏偏就是這群聰明人，掌握權利的人，有機會，也有膽量去貪污受賄。

網上不是有段子：沒被調查之前，個個都是清正廉潔的父母官。一旦進入程序接受調查，權利編織的皇帝新衣下，都是各種污泥濁水。

實話實說罷，公務員的福利待遇夠好了，工資每年都在上漲，都跟上甚至超過物價上漲的水平了。

譬如我的住房公積金，用來按揭供樓絕對沒問題，加上老婆那份，兩個單位商品房買下來，絕對綽綽有餘。

那又何必去冒險貪污受賄呢？我對此感覺不能理解，須知錢賺到一定的程度，就真的成為數字了。

儘管我還沒有到那種地步，去不勝心嚮往之，因此還在繼續努力中，希望能夠在單位里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