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不知名姓誰
對於蕭寒來說,郝娉婷這種層級的,不過就是隨手撿來的,一個不容易暴露自身真正實力的小幫手,而已。
他在這座都城裏,自是早就滿布了爪牙。
陳家的人各有各的忙。三公主忙着掉淚,皇太孫忙着做皇帝夢,林駙馬忙着給自己找後路,老皇帝卻在深夜微服出宮,只帶了兩個侍衛,去了談相府上。
“談了多久?”蕭寒一身粗麻布衣,坐在都城外一座石橋邊的草地上,嘴裏銜着草,身邊放着牛。還有兩個五六歲跳來跳去的娃娃,和一個看似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同伴”。
少年滿面笑容,口中低語:“大半夜。老皇帝從談府出來時,已是三更三點。談老頭兒親自送出府門,長揖到地。”
“嗯。繼續說。”蕭寒的臉色平淡,目光往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打了個轉,又落在旁邊趴在地上看螞蟻還不忘了拌嘴的兩個小娃娃身上。
少年先揚聲囑咐那兩個娃娃:“不許撿了放嘴裏!聽見沒有?!”然後才又低聲說道,“老皇帝面色如常走的。但是談府的幾個主子,後半夜就開始收拾細軟。今天一早,已經有人打扮成百姓的樣子,趕着車出了城南,逃了。”
逃了?!
蕭寒皺起了眉。
老皇帝說了什麼,竟然能讓談相直接把家裏的人都遣走了?而且,還是匆忙到根本顧不上體面尊嚴,直接逃走?!
“逃的是什麼人?”
“是兩個庶子帶着各自的老婆孩子和最貼身的奴僕。”
“其他人呢?”
“談家那個頂門支戶的長子一家沒有任何動作。四房的人都打好了包袱,卻也沒有慌亂。這其中究竟是個什麼緣故,咱們的人沒探出來。”
少年有些慚愧地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草地。
蕭寒勾了勾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已經很好了。談氏從祖上就給陳家訓練死士細作,家中之森嚴,比三大皇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一共才兩個人,能打探到這些,還及時送了消息出來,已是難得了。你回去可不要苛責他們。”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點點頭,想一想,又疑惑道:“只是最近談相長子的一個通房丫頭,露了些異樣出來。然而看着,既不像皇太孫的人,也不像林駙馬的人。因公子吩咐過,此時動作的,該都是談家的仇人,小人便沒有細查,怕驚動了她。”
“我已經到了這裏,再查不查的,也沒什麼差別了。你讓他們二人小心些,別讓對方抓住了把柄,藉著談相的手害了就行。”
蕭寒囑咐了這一句,再環顧四周一番,附耳低聲,直說了半刻鐘才罷。
少年神情肅穆地點了頭,換了表情,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就手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招呼兩個娃娃:“二毛、小毛,回家了。娘該做好飯了。”
兩個娃娃聽話得很,爬起來拉着手跑過去,眼看着少年去牽了兩頭牛,蹦蹦跳跳地一起走遠。
蕭寒躺在草地上,曬着暖暖的陽光,幾乎要睡了過去。
直到性急的南沉忽然出現,插着腰一腳踢出去:“懶蟲!”
“別急嘛!”蕭寒也不躲,就讓她的腳尖輕輕地點在自己腰間,伸手遮了陽光,笑着睜眼看她。
時近正午,大大的太陽掛在頭頂,灼熱的光線被南沉纖細的身材擋住了大部分。所以,人臉黑黑的,輪廓卻亮亮的,像是從天而降的仙人一般,散發著聖光。
“進得了城嗎?”
“進不去。南越的老皇帝明天就要禪位給皇太孫,城裏已經戒嚴了。”蕭寒笑着看看南沉,忽然伸出手去,“餓軟了,拉我一把。”
哼!
餓你個十天半月也一樣能上山打虎!給我來這套!?
南沉狠狠地瞪他,卻還是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直直地拽了起來。
兩手相握,各自摸到了對方手心裏的老繭,不由得相視一笑。
蕭寒示意她轉身,兩個人懶懶散散地往土坡上走去。
“我已經讓人去安排了。今晚咱們進城。”蕭寒輕聲交代着,“洪家老祖宗已經被我說服,當可倒戈。城裏也還有兩三百人,足夠拿下談府和歡喜成傻子的皇太孫的。如今最要緊的便是皇宮……”
“尋到我師兄了嗎?”南沉低低問道。
蕭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鍾郎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擔心他的安危。我是覺得,他一肚子鬼點子,這時候若能跟他商量,必有出其不意之喜。”南沉歪了歪頭,回憶道,“當初我們師徒走江湖,都是他出主意我出拳頭。”
“看來夜平真是個甩手師父。”蕭寒輕笑,見南沉垂下眼帘,不由一頓,緩下聲氣,低聲問道,“夜平為峘族大業,結好天下,可留下的無數人脈,卻從不見鍾郎動上一動。你沒問問他,夜平究竟留了什麼遺言?”
“你又聽說了什麼?”南沉疑惑地看着他。
蕭寒低下頭看自己腳上的麻履,過了一會兒,才嘆道:“錢大省當初找去給韓三治腿的那位老大夫,他身邊的侍婢,便是夜平的胞妹。而你余家悄悄遁走的那幾個人,幾乎都被夜氏暗中收留或者接濟。”
此事南沉卻是不知道的,聽了不由眉梢一動。
“峘族是否從此真的會安心融入中原,尚未可知。而夜平臨死的遺言,若你不知,而鍾幻又不肯說……”
面前就是一片樹林,蕭寒住了足,看向裏頭的影影重重,遠遠的,一株大樹后露出朱蠻那張清秀的臉。
“夜氏的落腳之處終究不在大夏,而是西齊。朱蠻此人,看着多情厚道,其實精明似鬼。你若什麼都不知道,日後萬一二者起了衝突,我怕鍾郎來不及處置,你會怨他。”
“我怎麼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跟我師兄生嫌隙?”南沉嘀咕一聲,撓了撓耳朵,“我跟峘族沒關係。我姓南。”
呃?!
蕭寒愣住。
即便是對余家再厭惡,當初也是竭盡全力救護的。怎麼此時竟然說出這樣絕情絕義——甚至讓人聽着格外刺耳、像是數典忘祖的話來?
“你姓余,你是峘族的骨頭,余家的血脈。”蕭寒忍不住略略提高了聲音警醒她,“你莫忘了這一條。果然有朝一日必須要犧牲你的時候,南氏不會承認你姓南的。因為你本來就不姓南。”
南沉抬頭看他,眯起了眼睛,表情危險:
“你姓什麼我不知道,我也管不着。但是我姓什麼,你也管不着。我現在想姓南,那我就姓南。大夏是南家的,也就是我家的。你給我記住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