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所在即丘壑
來打探消息順便傾訴苦惱的玉簪直坐到紅日西斜才離去。
鍾幻背着手從屋裏踱了出來,仰頭看着原本深綠的柳葉被鑲了一層金邊,微微眯了眯眼,輕輕搖了搖頭。
“郎君,太陽下去了就要冷了。”寇連體貼地拽了件長衫出來給他披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鍾幻回頭白了他一眼,哼道:“有話就說!”
寇連摸着鼻子訕訕地笑:“我這不是想問問嘛——朱蠻朱是和大長公主見了面,您覺得他們下一步會怎麼做?”
“朱蠻已經登基為帝,算得上是御駕親征了。那戰線就不能拉得太長。”
鍾幻說到這裏,又不禁搖了搖頭,甚至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傻傻聽着的寇連和郝娉婷,輕聲道:
“很快就要兵臨城下了。南越的老皇帝,沒機會翻盤的。”
郝娉婷愣住:“難道他不是要派洪辭去求和嗎?”
“怎麼求和?他一個女兒害死了大夏的先帝,一個外孫女害死了西齊的先帝。野心、胃口、手段都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即便我那師妹能忍一忍,割地賠款便放過他。西齊新帝呢?
“當年西齊元后的娘家忽然被清算,滿門貶謫,接着元后便病逝。還沒三個月西齊老皇帝便立了林氏為後,又三個月鳳太子便失蹤。這明擺着是林氏唆擺,甚至有可能是南越幫着她構陷。
“在朱蠻心裏,殺母之仇,竊國之恨,背井離鄉之苦,哪一條哪一款,不夠他把林氏千刀萬剮的?可畢竟中間還干礙着他親爹在史書上千秋萬載的名聲。他這一肚子火沒處撒啊。
“大夏趕在這個時候南征,本來就是看準了朱蠻也想滅了南越。所以,求和?沒可能的……”
鍾幻看着夕陽,整個人都怔怔的。
這兩個人看着他發獃的樣子,心頭都有些詫異,彼此對視一眼,郝娉婷使了個眼色。
寇連會意,張口又問:“那您覺得,夏齊聯軍會怎麼來?咱們接到的消息,南征軍三天前離這裏可還有六座城呢!”
“這個嘛……”鍾幻瞥了他們一眼,一句“閃電戰”噎在了喉嚨里。
他覺得,不想說。
萬一說了,漏出去,南越守城軍有了準備,其實反而會死更多的人……
“我也想不出來。”鍾幻抬手把長衫披好,轉了話題:“你們在談相府里,有沒有什麼人?”
郝娉婷猶豫了一下。
訓練死士姦細是談相最喜歡做的事情,談府是她最不敢往裏伸手的地方。否則,一個不慎,她就可能把這十幾年的努力都搭進去。
所以迄今為止,她也只是三年前趁着某次談安之疏忽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塞了一個人進去。而且,每年只聯繫一次,報平安而已。
不過,現在應該已經是最緊要、最後的關頭了罷?
“只有一個。且,我不知道她現在在談府做什麼。”郝娉婷想了想,道,“不過我能找到她。您想讓她做什麼?”
“傳一個謠言給談相。”鍾幻笑了笑,“讓她告訴談相,老皇帝打算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他頭上,拿他和談氏滿門,換南越的平安。”
郝娉婷的眉梢一挑:“這個可算不得謠言。”
說不準老皇帝就是這麼想的呢!
“不然,談相怎麼會相信呢?”鍾幻呵呵輕笑。
……
南沉從未想到能見到減肥后還穿着龍袍的朱蠻。
不過,當她真的看到了,她卻只想笑。
“民間有句諷刺人的俗語,叫做: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南沉衝著朱蠻擠眼。
一帳篷的人都有點兒發懵。
好在只有一個童傑不知道他們曾經相處的樣子。
蕭寒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
的確,穿着龍袍的朱蠻怎麼看怎麼彆扭,不過,既然人家已經是西齊皇帝了……
念頭才一轉到這裏,蕭寒幾乎是瞬間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很開心的笑容。
朱是摸了摸鼻子,偷偷笑着去看童傑。
童傑回看了他一眼,除此以外,面無表情。
“你想要什麼?”朱蠻假裝沒聽見南沉的調侃,跳過寒暄,直奔主題。
南沉瞭然一點頭:“我要南越失去長江天險。”
“我要陳家失去皇位,變為庶民,遷往北狄,永世不得翻身!”朱蠻的眼睛裏閃着恨到極致的神光。
蕭寒微微笑着看着他二人,拍拍手站了起來,道:“我也知道你們二位都不是那種嗜殺之人。但咱們這樣一城一城地慢慢打過去過去,兩三個月是最起碼的。
“就算大夏這邊沒那麼著急,陛下你才登基便御駕親征,委實不能太久。不如這樣吧,我和童將軍朱將軍留下,帶着大軍慢慢地打過去。
“你們二位帶上軍中輕騎精兵,直接去打南越的京城吧?”
這個提議讓南沉和朱蠻都是微微一震。
對視一眼,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奇襲啊?
這個好!
“二位都是善騎射的。陛下的親衛,我的幾個小廝,還有鍾郎留下的幾個人,用在這個時候,想來是正好的。”
蕭寒笑得雲淡風輕,忽地輕輕拍手,啊了一聲,晃了晃頭,笑道,“鍾郎如今正在那邊,還有幫忙的。不如,我飛鴿傳書,讓他幫你們打開城門?”
“你的意思是,讓我師兄那箇舊傷未愈、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帶着一個寇連,加上一個收留了他們二人的弱女子,拼着性命不要,幫我們打開如今草木皆兵的南越都城的城門?”
南沉滿面是微笑,眼底卻一片冰寒,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手裏握着竹制茶杯,清脆一響。
朱蠻和朱是君臣此時已經知道大夏南征軍中出謀劃策的乃是蕭寒,而非對外宣揚的鐘幻。再聽他二人對話,終於都明白過來。
朱是看向蕭寒的目光頓時不善。而朱蠻則皺了眉頭去打量面前的溫潤男子,忽然想起來,轉頭去看童傑。卻見這位大夏征南大軍的主帥大將軍,只管低着頭坐在桌案之後,一言不發。
朱蠻若有所思。
蕭寒勾了嘴角微微一笑:“大長公主說的也是。雖然在南越都城內外留了些人,但鍾郎畢竟不熟悉,用起來想必不順手。不如這樣吧?我和大長公主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