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刀名長生,人名燕然
梁溪樓外依舊春光明媚,梁溪樓內卻是詭異古怪。眾人雞飛狗跳般地衝上二樓,赫然發現白衣少女已是暈倒在一個青衫少年身前。
眾人見燕然氣定神閑,儀錶不俗,倒也不敢造次,紛紛拿眼瞅着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咳嗽一聲,斜眼不住打量着燕然,卻茫然不知深淺,只得微微拱手一禮,小意地問道:“這位公子,敢問與此女並無干係吧?倘若沒有,還請公子屈尊移駕,老夫感激不盡。”
燕然不經意地皺皺眉頭,正色道:“有干係,很大的干係。本公子把酒臨風,意興正高,卻不想光天化日下,你們十幾名大男人圍追堵截一個弱女子,還讓她暈倒在此,壞了本公子的酒興,你說,這有沒有干係?”
一言既出,眾人頓時群情激憤,方才那名一刀震傷白衣少女的青衣道人踏前一步,大聲斥道:“小子,休要胡言亂語,你同這妖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妖女暈倒前還不忘將那寶印藏匿的地方告訴你,道爺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可莫想抵賴不認!”
眾人頓時嘩然一片,胖大和尚一抖禪杖,瓮聲問道:“木道友,此言當真?那妖女說了些什麼?”,青衣道人大聲回道:“貧道只聽見那妖女說了東西放在這幾個字,後面聲音太小,倒也沒聽分明。”
灰衣老者也是臉色大變,陰惻惻地向著燕然說道:“原來公子與這妖女是一路人,茲事體大,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燕然撓了撓頭髮,無奈地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若說與這位姑娘毫無關係,各位想必是大大不信?”
灰衣老者搖頭回道:“是非皆因強出頭,不管公子與這妖女有無干係,但既然妖女將寶印的下落告訴了公子,也就有了天大的干係。公子何不痛快一些?只要說出寶印下落,老夫擔保公子相安無事!”
燕然長身而起,自有一股凜冽之氣油然而生,眾人不自禁地後退一步,只聽得他淡然回道:“這位姑娘暈倒在前,確實對我說了句話,可是含糊不清,我並未聽清。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暈倒在我面前,那我只好插手管上一管了。”
青衣道人冷笑道:“小子,你憑什麼管?掂過自己斤兩沒?”
燕然霍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彎如新月的長刀,兩眼凝視刀刃,冷聲回道:“就憑這把刀!”
青衣道人勃然大怒,正待反言相譏,突然感覺一道凜冽的殺氣遙遙鎖住自己周身氣機,心跳驟然加速,嘭嘭跳個不停。爾後便是一道凄白冷冽的刀光呼嘯斬來,青衣道人慌忙舉刀招架,不禁暗呼道,“我命休矣!”
電光石火間,燕然已是回刀傲立,青衣道人則呆呆傻傻地站在原處,手中刀已斷成兩截,自眉心往下,竟是被他斬出一道血線,入肉三分,不少,不多。
青衣道人面白如紙,冷汗淋漓,血線突然迸裂開來,濺出一團血霧。只聽他怪叫一聲,扔掉了手中的斷刀,竟是頭也不回,轉眼逃得無影無蹤。
青衣道人在這一行人中,武功算是出類拔萃,卻被這青衫少年一刀劈得刀折身傷落荒而逃,眾人不禁心下惴惴,只覺匪夷所思至極。
胖大和尚瓮聲問道:“小子,你究竟是什麼人?這是什麼刀?”
燕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溫聲回道:“刀名長生,人名燕然!”
灰衣老者也是不勝駭異,冷聲說道:“公子,你可知這妖女是什麼人?你可知我們又是什麼人?”
燕然搖搖頭,仍是凝視着自己長刀,漫不經心地回道:“隨便你們是什麼人,天底下總抬不過一個理字,十多條漢子欺凌一名弱女,終歸不是件好事!”
灰衣老者森然回道:“既如此,燕公子好自為之。梁子既已結下,想必燕公子日後也自會永無寧日。”,灰衣老者不再多說,猛一揮手,“我們走!”
胖大和尚卻是有些詫異,“這就走?”,灰衣老者狠狠瞪了他一眼,終於還是溫言嘆道:“技不如人,不走又能如何?你能一刀劈走木道人?”
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轉眼間已是走得乾乾淨淨。
燕然暗嘆一聲,收刀回鞘,卻是對着白衣少女冷聲說道:“莫裝了,還不起來?躺在地上成什麼體統?”
白衣少女嚶嚀一聲,悠悠醒來,也不起身,只是饒有興緻地望着他。燕然只好撓撓頭髮,苦笑道:“大姐,那幫人都走啦,還是起來說話吧,地上不涼?”
白衣少女撲哧一聲,這才盈盈起身,向著燕然行了個萬福禮,卻將那如夢如煙的剪水雙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低聲說道:“多謝燕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還望燕公子見諒。”
燕然冷笑道:“不過是想我出手救你,又何必丟給我這麼一個燙手的麻煩?居心叵測,何來見諒?”
白衣少女眼神越發凄迷,輕聲回道:“我哪知道公子竟是如此古道熱腸,千錯萬錯都是賤妾的錯,千萬莫要介懷。”
燕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起身欲走,“我是懶得理你們之間的破事兒,你不該言語擠兌將我也牽扯其中,不過我也不怕,只是莫要再來煩我便是了。”
白衣少女垂下頭,輕輕道:“公子要走,賤妾當然不敢攔阻,只不過,萬一公子一走,那些惡人又來了呢?”
所以燕然無話可說,正所謂送佛送到西,要做好人,自然得做到底。
於是燕然收拾心情,正想勉強自己,送一送這位白衣少女。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似有極大的危險正迅疾地逼近!
燕然並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紈絝公子哥兒,燕大都督一向家教甚嚴,燕然十五歲就曾隨着父兄一道,在塞北荒原上斬下過馬賊的頭顱。
而這道危險的感覺很強烈,竟有着那麼一股金戈鐵馬的蕭殺殺意。燕然不禁繃緊了身體,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全神戒備,不留絲毫可乘之機。
轉眼間,三支羽箭成品字形呼嘯而至,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無匹的軌跡!燕然長吸一口氣,騰空而起,足尖已是靈巧地挑起餐桌,迎往這三支猶如天外流星般的箭矢!
“奪奪奪”三聲悶響,三支箭矢已是釘在餐桌之上。箭矢余勢未盡,威力驚人,“嘭”地再一聲悶響,實木餐桌已是四分五裂,碎落一地!
滿樓灰塵瀰漫,木屑紛飛,四處食客們睜眼欲盲,一時間樓上樓下嘩聲四起,混亂不堪。燕然瞧得分明,這三支箭矢僅是誘箭,真正的殺着竟是一支尾隨其後、烏黑短小的無羽箭!
燕然大喝一聲,空中一個轉身,側身避開這銳不可擋的烏黑箭矢,再反手一刀砍在箭身,將無羽箭斬落地上!但覺這箭身灌注的真氣充沛至極,雖然一舉斬落,卻也震得自己虎口隱隱作麻。
突然警兆再現,燕然忍不住大聲驚呼道:“姑娘,小心!”,可是為時已晚,只聽白衣少女一聲慘呼,一支烏黑銳利的短箭已是射入她左胸!
燕然連忙躍上前扶住白衣少女,只見她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探其脈搏,便知她已是經脈俱斷,生機俱無。他微微嘆了口氣,軟言說道:“姑娘,你可有心愿還未了?”
白衣少女面顯不甘,似是不能相信又似怨憤不已,雙目無神地看了看燕然,終於斷斷續續地說道:“他,他好狠的心!可是,可是我也騙了他,青龍印並不在那裏!”
燕然忍不住問她,“他是誰?是這個射箭的高手么?”
白衣少女黯然地笑了笑,“他是雷!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雷!只是我騙了他,他氣不過,才拿箭射我,是的,就是這樣子,終歸是我不對……”
燕然無奈地搖搖頭,“姑娘,這分明是殺人滅口啊!”
白衣少女聞言突然激動起來,“胡言亂語,他怎麼會殺我?他最愛就是我,他常說,他是雷我便是雨,他怎麼會殺我?”
激動之下,白衣少女連噴幾口鮮血,呼吸急促起來,眼看便是活不久矣,只聽她喃喃念道:“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聲音漸不可聞,竟不知不覺中已是香消玉殞……
燕然一陣茫然,默默立起身來,心念一動,轉頭向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