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轉生
皇后離世,安瀾國新喪。雲尚稱病將喪葬之事盡數推給了茹嵐,自己躲去了倚梅園,只是在喪儀前日,召見了茹嵐。
“孤寵了你四年吧,餘下這四年你也全是風光無限。這無冕之後的位置坐得久了,心思也就多了。”
茹嵐內心早已驚濤駭浪,面子上卻仍裝作懵懂之態。“陛下這是何意,臣妾不懂。”
“不懂?”雲尚放下手中把玩的玉壺,對着茹嵐招了招手,柔聲道“愛妃到孤身邊來,既是不懂,孤也就不強求了。”
茹嵐心知雲尚心狠,萬不成想這日竟把自己折了進去。她踉蹌着半爬到雲尚腳下,被雲尚抓住頭髮,被迫揚起臉。
“那日孤為何會刺向韶兒,你以為孤是傻子嗎?孤知你妒她,也知你出身低賤,卻萬萬不知你竟有這般念頭!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她母親死前下的咒,若是她被害死,安瀾就完了,完了!”言罷,雲尚將茹嵐狠狠甩在地上。
“什麼?陛下,陛下,臣妾真的不知,若是知道,若知道臣妾斷不會做出此等蠢事呀,陛下!”茹嵐未曾想過,這背後竟藏着天大的玄妙,一時算是徹底慌,哭喊着抱着雲尚的大腿,神呀,主呀的求饒。
“孤,當年和你的事,孤當真後悔至極。若是沒有你,韶兒不會瘋,又怎會有今日?”
茹嵐聽了這話,心中激起層層恨意。“可若是沒有臣妾,陛下根本做不了這王座。是臣妾派人給先皇下毒,害死了韓皇後母子。說到安瀾韶,陛下當真以為,國讎家恨可以消亡嗎?永遠不!她若不瘋,你就得死,所以臣妾給她加了點葯,算是徹底斷了她的路!哈哈哈哈哈哈”
“賤人,你怎麼會狠毒至此!”
“陛下,真正害死安瀾韶的是你,安瀾早就被你滅了!如今你沉迷美色,怕是不知朝堂半數皆是我的人。陛下還想如何?”茹嵐有了底氣,揚起臉嘲諷地看着氣急敗壞的雲尚。
“這一切都與陛下相關,陛下現在就算殺了我也不可能改變分毫。”
“不好了,陛下,娘娘!雲寧公主把笛泠主子推下廢棄的祭壇了!”
“什麼!茹嵐,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孩子!來人,快隨孤去祭壇。”
卻說這邊,笛泠自生母死後便似換了個人,不哭不鬧,只是呆坐着。鄭湘怕她出事,整日陪着。
雲寧那邊,惹出此等大事自是少不了雲尚的責罰。素日慈愛的父親一夕之間冷酷無情着實讓她心生不滿,思來想去便又將主意打在笛泠身上。雲寧的乳母陳氏也不是個心善的,見主子發愁,便給雲寧支了害人的招。
這日,雲寧尋着時機派人以茹嵐的名義去請笛泠。鄭湘本想攔着卻被派去的女使嬤嬤們拉着,看着笛泠愣愣的樣子任人領着走了,真正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時刻。
安瀾國早先是五大古國之首,昔年的祭壇下據說藏着幾分靈異。那陳氏合計着,便是這般將笛泠推進去只管說是她自己掉下去的,總歸是必死無疑。死人的嘴總是不好撬開,如此也算萬全了。
那成想,那日凌希徹來尋鄭湘,見到此情景忙端出賓客的身份。那幾個女使婆子本就心虛,此番也就更害怕了,不僅一五一十交代了雲寧的算盤,還為二人匆匆指了路。
凌希徹是個機靈的,知道不能硬闖,忙着人通知雲尚,自己護送鄭湘去祭壇尋笛泠。
只是這次,眾人皆是晚了一步。雲寧因上次的教訓,便也沒說什麼,只管把精神渙散的笛泠一把推下了祭壇。剎那間,祭壇大火,雲寧在丫頭婆子的幫扶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正遇上雲尚帶人趕來。
“逆子!”啪的一巴掌,雲寧小小的身軀被摔在一邊。
“陛下,這火勢過大,恐笛泠主子怕是沒活路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茹嵐!馬上請國師來作法!”
“是。”嚇呆了的侍從跌撞着爬起來向國師宮中狂奔。
“孤親自在這守着。貴妃和公主先回去禁閉思過。”
良久,雲尚塌下肩膀,悶聲道。
茹嵐接了旨,帶着女兒頭也不回地去了,鄭湘撲倒在祭壇外哭得撕心裂肺,聞此瞪了茹嵐一眼。
笛泠掉入祭壇后,彷彿墜入漫長而無盡的黑夜。
一滴淚溢出眼角,她就快與母親共赴黃泉了吧。
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發生,她只覺得自己落入一個暖香的懷抱中。柔軟的髮絲落在笛泠臉上,讓她忍不住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笛泠,我可是等了你許多年。”
“你是誰?我是不是死了?”
“不,你不會死,你會一直活下去,但是卻不再是笛泠。今後,你便是雲初,現在你忘記該忘的,一切都重新開始。”
笛泠突然感到疲憊,她想要問兩句卻困得張不開口。
“我要走了,你不會死,也不能死。以後要好好活呀。”
笛泠終於陷入酣夢,最後一眼似是一頗為英氣的女子在面前一閃而過。
倚梅園中,玄袍紅裙的李梅卿側卧在榻上,慢慢撫摸着滾圓的肚子。她懷胎九個月了,過些時日便要生產。嫁到這裏四年,她由最初的敷衍到如今對雲尚也算有了情分,雲尚沉迷美色,對她更是極盡迷戀。由迷入戀,此時恨不得將心肝掏出來送給李梅卿。
“梅卿,可還記得自己的使命?”一抹玄色的身影忽的自梅卿窗前閃過,梅卿本有些困意,被這聲音一喚,登時清醒了。
“是你?你來了?你怎麼出來的?”
“是笛泠,她放了我出來。”
“她不會是記起什麼了?”
“沒。你現在需要救她,讓她去天翎國和那個人相見。”
“我明白,那你呢?”
“我藏了這些年,精神受損,總要修養個把年頭。”
梅卿仍想要問什麼,卻見那身影離去了。
沉吟許久,李梅卿喚來宮人。
“來人,我們去祭壇找陛下。”
祭壇這裏已是深夜,國師仍在忙碌着,這股邪火經久不息,雲尚也是如坐針氈。想到笛泠孩童時的稚嫩面容,心中終歸是愧疚的。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這些年避之不見也是自己的懦弱。安瀾韶姿容美艷,笛泠承襲地極好,又添了幾分清秀與英氣,小小的人就足以看出來日的傾城之貌。
她的存在像是在提醒雲尚對髮妻的傷害,如今安瀾韶死去,他不忍安瀾韶留給他最後的一點念想也沒了。
“陛下,臣妾聽說笛泠出事了,就趕來看看。早就說把她給臣妾養着,您就是不肯,如今倒是苦了孩子。”
“愛妃,你怎麼來了?服侍的人都是幹什麼的,李夫人有着身子也敢帶過來。”
“陛下息怒,臣妾自己要來的。”
“唉,你呀!”雲尚看着李梅卿嬌俏的樣子忍不住攬過她,小心地替她擦拭額角的汗漬。
“陛下,娘娘,火滅了。笛泠主子就躺在地上,毫髮無傷。”
“陛下,這可是好事。如今臣妾要生產了,便給臣妾這個好彩頭,將失而復得的笛泠送給臣妾撫養,好不好?”
“這,頗有些靈異,孤怕她衝撞了愛妃。”
“怎麼會,臣妾出身李國,什麼沒見過。若是陛下這般看不起就索性廢了我好了。”
言罷,李梅卿甩開雲尚,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
“好好,孤應了你的心意還不行嗎。”雲尚看得心疼,急忙應承下來。
那梅卿抹了抹淚,“當真?”
“當真!”
連夜,李梅卿便把笛泠帶回倚梅園精心照拂着,只是笛泠始終未有轉醒的跡象。李梅卿大着肚子,卻也不惱,遣散眾人,坐在笛泠榻前綉着花。
“這是,李夫人?您怎麼?”
四五日後,笛泠方才悠悠轉醒。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佈景,她掙扎着問向身畔的李梅卿。
“你醒了?你這睡了好些時日,感覺怎麼樣?”
“我,我怎麼了?”
“沒什麼,醒了就好,雲初。”
“對,對,我想起來了。我叫雲初,是我那個身為皇帝的父親害得我母親去世的。”
“那你要怎麼做?”
“我要永遠恨他,我要奪回過去的一切。我姓安瀾,雲初是我的名字,我和雲寧他們不一樣,對不對,李夫人?”
“正是。”
雲初堅定地看着李梅卿,笛泠這個名字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