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斬子求道

洪易陷入怔忪的思索中，只覺自己這孩子天資說不出的奇怪，似愚非愚，卻有着一顆通透的心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太難得了。若是假以時日的雕琢，將來成就定是不可限量。只是

洪易有自己的道，他已到達武聖顛峰八年，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積累已經很夠，離人仙似乎觸手可及，但這一步卻如何也踏不進去。而阻撓他的正是心中的情，對妻子，對兒子的那一絲牽絆。當初選擇與李嫣然成親，一是交好她的家族勢力，多個臂助，二是想破而後立。當時已進入瓶頸，雖然一直提倡忘情忘性，追求力量的顛峰。但不了解情與性，又如何忘呢？

現在他已很享受妻子兒子的親情，要下這樣的決心，無疑是極難極難的。但不破不立，武道極致就是需要這種大魄力，大付出。洪易咬了咬牙，放開洪尋歡的手，背過身去。道：“尋歡，你熟讀四書，應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你是我所生，該比君臣之間更具權威。我現在一心求大道，但卻捨不得你與你媽媽。”

洪尋歡並不甚理解父親的意思，卻聽出了他話里的寒意。

“所以，我要你死！”半晌后，洪易淡淡的道。

“不”洪尋歡如遭雷擊，道：“您一定是在說笑？”

“你不用害怕，很快很快，就一下，你不會感覺到痛苦！”

“我是你兒子，你不能殺我。”洪尋歡嚇的跌倒在地，渾身顫抖。

“你是我兒子，你的命是我給的，我現在收回，有何不可？”

“天生萬物以養人，正如父生子，乃是人倫，乃是天道，爹，你不能殺我！”

“天降雷霆，降天災，隨心所欲，無所不在，無所能不為，小子，道法自然，看來你是真不理解。遵循自己的道便是正道，就算我要殺我父親，殺你，我的兒子!也是正道。相反，我若不依着自己的道，任你活着，就是走上了歪道。”

“原來媽說的死劫竟然是爹爹！”洪尋歡萬念俱灰，他能怎麼辦？父親要殺死自己猶如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他個性生來豁達，當下竟將恐懼驅除大半，慢慢平靜下來。

“那麼，爹，動手吧，只是孩兒臨死前有個請求！”

“你說？”

“放過媽，您能下得了手殺了我，相信大道已能成就。”

“好，我答應你。”

“另外，不要讓媽知道今天的事，就說”洪尋歡凄然道：“就說我被神秘高人相中，學藝去了。”

洪易道心微微跳動，但隨即壓抑住，面沉如水道：“好，我答應你！”

洪尋歡留戀的看了這世界一眼，忽然回過頭道：“洪易，天理輪迴，你為求一己之道背了天道，已是沾染大因果，恐怕終此一生，都無法進入陽神至高之境。”

洪易道心何等堅定，自然不會因為他這一句話而動搖，只是洪尋歡所表現出來的鎮定與睿智讓他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兒子。“或許，自己扼殺了一個天才！”洪易暗想。

“易哥？”李嫣然的神魂突然出現，護在洪尋歡身前。她剛才走出一截覺得不對，東方？東方還有雲天宗所在，今天夫君的神色大異往常，他的道是忘情忘性，難道

剛一轉回來便見到了這最後一幕。李嫣然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也無法接受，驚疑不定的看向洪易。

“大道無情！”洪易淡淡說完，手指在空中劃一個圈，空氣中的氣流形成旋渦，撕裂着聚集成一團，然後向洪尋歡射出。

威勢無倫，隱含風雷之聲。便在這時，李嫣然的神魂吸納溪水形成一個水巨人，急速將洪尋歡裹住，同時水巨人手一揮，無數道水箭攢射向洪易。洪易眼也不眨，迎着密集的水箭，手指划圈，氣流連同水箭立刻被同化，捲成一個大水球，然後聽洪易喝得一聲。那水球便猛撞向水巨人。速度太快，水巨人立刻被打成粉碎，地面出現一灘水。

李嫣然神魂經這一撞，已是大為虛弱，但她已顧不得，裹起洪尋歡便欲飛走。洪易雖然厲害，自身卻沒有飛行的本事。只是她剛一離地，洪易猛地一聲大喝，如雷霆之力，讓李嫣然神魂遭到重創，跌在地上。

“媽，你別管我。”洪尋歡臉色蒼白，咬牙道。

“嫣然，你現在神魂大傷，速速回竅，得我天元丹可保無事。”洪易冷聲說道。

“洪易，你怎可如此狠心，歡兒可是你的親骨肉，你怎下的去手？”

“大道無情，為證己道，我別無他法！”

“你這根本就是魔道，虎毒尚不食子！”李嫣然凄聲道：“難道人仙業位就真比我們母子要重要？一家三口，我們什麼都不缺，這樣快樂的活着難道不好嗎？”

“嫣然，你不必再多說，我能有今日的成就，道心何等堅定，豈憑你幾句話可以抵消。你走吧，我不想有無謂的傷亡。”

“不，要殺，你就將我們娘兩全殺了。”李嫣然絕望的大叫，隨即抱住洪尋歡。神魂不會流淚，但她那種悲痛欲絕的氣氛卻可以讓人清楚的感覺到。

洪尋歡想要掙開，奈何他的力氣動搖不了其分毫。洪易便要動手，洪尋歡厲聲道：“洪易，你答應過我不傷我媽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洪易此刻突然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似悟非悟，靈感涌動似乎要就踏破這層壁障。他一拳揮出，氣流涌動，如怒濤擊岸。這一拳含着他的本命血氣陽剛，專破神魂。李嫣然只能將洪尋歡緊緊裹住，雖然她知道兒子有替身傀儡，但做母親的看見兒子身處險境，還是不由自主的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

砰的一聲，李嫣然神魂破碎，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呼。那一拳破掉神魂接着重擊在洪尋歡身上，這力道可開山裂石，更別提連金丹期都不到的洪尋歡。洪尋歡的身體被震碎成幾塊，血雨狂涌。洪易看了一眼，眼神里沒有任何波動，他的身子內金丹旋轉，透發出五彩光芒，斑斕之至。他轉身一步十丈，轉瞬消失。

神秘的飄渺峰上，軒轅洞內，三位鶴髮童顏，猶如仙人的老者從各自的洞室走出，一起遙望東方。其中一位略年輕的的老人撫須一笑，道：“東方紫氣衝天，又有一位人仙出現，哈哈”

另一位白衣老人道：“扶空子，別高興的太早，加上新晉的這個，也一共才五位人仙，一位鬼仙。你別忘了，龍嬴大帝的封神劫內必須湊滿八位之數，我們一個也逃不掉，況且有一位人仙壽元將盡。”

第三位老人是最年長者，他沉吟道：“我觀天下大勢，十年內必有大變，人間界革新，到時氣運翻湧，定是人才輩出，我等三人將仙訣廣傳，相信能在封神之劫來臨時湊足上榜之數。”頓了頓，道：“我恐怕我們樂觀的有點盲目，我們就一定能戰勝後來者，免掉上榜之厄嗎？”

白衣老人道：“大哥，我們兄弟三人勘破生死屏障，壽元無限，就不信，還會被這些現在還在吃奶的小輩取勝，您未免太悲觀了。”

年長者一笑，道：“我是想給你們提個醒，不要太自滿。當初我們三人合力擊殺龍贏大帝，與之仇怨不可化解，若是上了他的榜，後果不堪設想。”

後山，一陣奪目的異光閃過，洪尋歡的屍體碎片忽然化為空氣，而在原地，出現一個昏迷着的洪尋歡，他的臉蛋蒼白，雙眸緊閉。這正是替身傀儡所起的作用，這種傀儡符神奇之至，普天之下卻只有這惟獨的一張。在空中正悲傷無限的李嫣然見狀大喜，她的神魂本已破碎，該是魂飛魄散，只不過怨念太深，遲遲不肯散去，竟凝結出新的道嬰，一舉突破到大成中期。雖如此，但神魂損傷嚴重，可得一時性命，卻終是逃不過一死。洪尋歡手忽然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李嫣然撲上前將他裹住，痛哭道：“可憐的孩子！”

“媽，你沒事了？”洪尋歡亦是大喜。

“歡兒，你聽媽說，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趕快離開這裏。答應媽，好好的活下去。”

“媽！”洪尋歡呆住了，眼淚止不住的流。

“別哭，歡兒，以後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等以後長大了，找個媳婦，然後在媽的墳前倒上兩杯水酒！”

“媽，我求你不要丟下我，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再惹你生氣，你別嚇我。我不要你死！”

“傻孩子，媽也不捨得你。你別打岔，媽說不了太多話了。”

洪尋歡立刻噤聲，任憑淚水無聲的流着。

李嫣然愛憐的摸了下他的頭，道：“你真聽話，答應媽一個要求。”洪尋歡連連點頭。

“別想着報仇，好好的活下去，他畢竟是你爹！”

洪尋歡呆住了，他實在沒想到母親竟是這個要求。他看着母親，神魂飄蕩，似乎隨時要消散在風中。往昔一幕幕浮現，每一個疼愛的笑容，愛憐的眼神，他忍着巨大的悲痛，母親的眼神帶着希翼。他怎忍心拒絕只是想到點頭，胸中突然湧起一股暴戾，他跳了起來大吼道：“不！我不會放過洪易，今生今世，不殺洪易我寧做豬狗。我不管什麼人倫天道，就算要我下九淵，永不入輪迴，我也要殺了他，殺”

他的小腹異光閃動，將腸子器官都顯現出來。一顆圓橢橢的金丹在體內緩緩旋轉，在這一瞬間，洪尋歡竟然進入金丹期，凝結出金丹。

金丹一成，鯉躍龍門，乃是質變。

李嫣然目睹這一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八歲就進入金丹期，在修道的歷史上，絕對是史無前例。只是他金丹一成就是代表道心已定，他的道心竟是殺自己的父親，這簡直就是上蒼最大的殘忍。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多餘。

李嫣然嘆了口氣，道：“將冰雪放出來！”

洪尋歡當下將冰雪放出，冰雪茫然的看着李嫣然，它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李嫣然聲音肅然，道：“冰雪，你看着我！”

冰雪雖然靈智未開，但畢竟是神獸，茫然的看向李嫣然。

“你現在雖然不懂我的話，但待會你就會明白。你的命是我給的，我要你從今以後，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少主。你不死之前，他不得掉一根寒毛！”

這番話不止冰雪不懂，洪尋歡也是雲裏霧裏，但他有種很不祥的感覺，想阻止，卻已遲了。李嫣然無限愛憐的吻了下他的面頰，道：“媽媽愛你！”然後整個神魂忽然凝聚成一團光，慢慢的縮小，只見異光不停的閃耀，奪目的光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光慢慢的縮小成一粒丹藥般大小，上面散發出最純凈的力量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一種巨大的悲哀在洪尋歡心裏流動，他知道，媽媽就要消失在這天地間了。

丹藥飛入冰雪口中，流入它的身體，異光照耀着它的體內器官，肉眼可見丹藥到它腹部處，慢慢旋轉，宛如金丹。

不，就是金丹，人造的金丹，用本命元神，凝結出的金丹，捨棄一切，永不入輪迴才造就出來的金丹。

洪尋歡此刻才明白母親到底做了什麼，痛哭失聲。而冰雪痛苦的嘶叫，全身被耀眼的光芒籠罩，過了許久許久，光芒閃盡，原地出現一個身無寸縷的少女。這少女皮膚雪白，身材婀娜，胸部盈潤高聳，線條無比的完美。

少女看了眼自己的樣子，臉立刻紅了，一指旁邊褪下的羽毛，光芒一閃，她搖身一變。但見衣衫如雪，宛如冰雪仙子。只是她的臉五官精緻，卻有着幾道色彩斑斕的印記，初一看竟顯得有些恐怖。若無這些印記，少女絕對是天下罕見的美人，只是命運卻極其諷刺。

洪尋歡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少女對着他單膝跪下，道：“冰雪拜見少主！”聲音冷淡如菊，不含親近，不含疏遠。

“我媽她？”

“主人已經死了，少主節哀！”冰雪道。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的不含感情。

洪尋歡沉默了一會兒，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姓洪，我跟媽姓，這世上只有要殺洪易為母報仇的李尋歡。”

冰雪自然不會表示反對，道：“少主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先去將我媽的遺體運出來安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