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月光

林少北離開藏書閣后，洛無敵變的很是沉默。李尋歡醉心於月光琴譜，也沒有在意到他的異常。每天也只有林少北送飯來時，三人會說笑一陣。

這日晚上，李尋歡從峰頂回到書閣，來到睡覺的石室。只見洛無敵盤膝坐在床上，油燈下，他的臉色蠟黃，汗水如豆。李尋歡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探他脈搏，一觸之下發現他渾身燙的可怕，經脈中內力奔騰亂竄，竟然是走火入魔了。

李尋歡不知該如何幫他，急的無所適從。忽然，他想到了一物。急忙從戒須彌里將那安樂侯送的天辟神珠拿了出來，天辟神珠鵝卵般大小，通體墨黑。珠子身上散發出氤氳的寒氣，更有一種凝重浩瀚之氣從珠子裏奔騰出來。整個石室的空氣彷彿都已被凈化，讓人舒爽無比。李尋歡乾脆將神珠貼在洛無敵的胸口，片刻后，他身上的溫度逐漸下降，這樣半個時辰，洛無敵終於恢復正常，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了眼還一直將珠子貼着他胸口的李尋歡，目光里閃過一絲暖意。

李尋歡長鬆一口氣，洛無敵道：“小弟，謝謝你！”

李尋歡嘿嘿一笑，不作多說。

洛無敵道：“剛才我腦海里陰魔叢生，它們在裏面窮凶極惡的撕打亂叫，我如何也*不了。後來不知怎地進來一股黑氣，將陰魔慢慢的吞噬乾淨了。這黑氣莫非就是你手中的珠子所為？”李尋歡道：“應該是吧，這天辟神珠確有鎮神魂，寧道心，驅百毒的功能。”頓了頓，道：“大哥，這神珠就放你這吧，我反正也用不着。”

洛無敵想拒絕的話還沒出口，李尋歡道：“就當是你替我保管，可要還的！”

洛無敵點頭，道：“恩！”他眼睛有點酸。撇過頭不想被李尋歡看見。他本是孤兒，進入紫玉府從未享受過一絲關懷溫暖。心中早已變的冷漠，而現在，他的心逐漸被這兩個小弟而溫暖。

次日，天氣陰沉。李尋歡坐在峰頂發著呆，一直到傍晚，他依然無法彈出月光譜。而明天就是十日之期。

拿起琴譜認真的看起來，翻到最後一頁，忽然發現下面有一小段字。

“此譜為一代樂聖貝隆悼念亡妻所譜，貝隆大師與其妻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而後來，兩人成親沒多久，其妻染上重病，藥石無效。后死在貝隆大師懷中，死時，天空下着雪，月光清冷。貝隆大師滿腔悲慟，譜成此曲！”

李尋歡心中一動，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彈不出月光來了。這曲子是悼念愛人之作，必須有極大的愛與痛才能彈出其中的精髓。而自己，天，一個八歲的孩子，談鳥的愛情。

李尋歡不是輕易放棄的人，相反，他對找出癥結感到很興奮。沉思半個時辰，他的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真的沒有愛與痛嗎？有的，這愛與痛比任何都要深刻，只不過不是愛情罷了。他想到了母親李嫣然。那時，她總喜歡揪着自己的耳朵氣急敗壞。總是喜歡拉着自己的手，細細說著一些傳奇故事。母親不是那麼嫻靜，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她會使詐讓自己給她泡茶，而且答應自己的糖葫蘆總是耍賴皮。

李尋歡終於撥動琴弦，手指如飛，帶着歡快，音符跳躍着，如丁冬的泉水，要唱出美妙的歌兒來。

思緒翻山越嶺回到那過往的快樂時光，音符彷彿有了自己的思想，在空中翩翩起舞。

他實在不願意回憶到那一天，那個可怕的黑色的一天。

然而，又怎能避免。

洪易無情的擊碎的一切。

音符低沉，陡然重重的一下，如雷霆之怒，震的人耳膜發麻，肝膽欲裂。整個峰頂餘音久久不絕，帶着驚慌，如瘟疫，驅散飛禽走獸。

接着如泣如訴的哀怨從指尖滑出。

“歡兒，你聽媽說，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趕快離開這裏。答應媽，好好的活下去。”

“別哭，歡兒，以後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等以後長大了，找個媳婦，然後在媽的墳前倒上兩杯水酒！”

“媽，我求你不要丟下我，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再惹你生氣，你別嚇我。我不要你死！”

“傻孩子，媽也不捨得你。你別打岔，媽說不了太多話了。”

琴音有一下，沒一下，一聲一聲敲在人的心口裏，痛的人說不出話來。琴音忽然止了，彷彿是累了，妥協了，抗爭不了。天地是一片可怕的寂靜。

就在這時，琴音陡然再度傳出，如海嘯般挾帶着排山倒海的氣勢。

“不！我不會放過洪易，今生今世，不殺洪易我寧做豬狗。我不管什麼人倫天道，就算要我下九淵，永不入輪迴，我也要殺了他，殺”

無盡的殺意在胸中爆發，金丹在體內旋轉如飛，心魔迅速擴散，讓整個金丹蒙上一層灰色。天氣之間的靈氣在琴音的攪擋下捲成一團，席捲向前將一棵蒼松連枝帶葉撕碎。漫天的樹雨紛紛飄落。

“小傢伙，住手！”妙善不知何時到了他面前，見他滿眼的血紅，從他瞳孔里看到的竟是無邊的殺戮。妙善大驚失色，伸手去按琴弦，想阻止他在彈下去。誰知李尋歡不知從哪來的巨大力氣，異常粗暴的將妙善的手扒開，他彈的越發瘋狂，手指如有神助，在琴弦上變化之快，連妙善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

李尋歡渾身如被烈火焚燒，難受到了極點，亂竄的內力有種要撐爆他的軀體的感覺。

不，絕不屈服。

他還有三個曲子沒彈完，一定要彈完，而彈完的盡頭是暴體。真的不能抗爭嗎？如果只能屈服，活着又有什麼意思，那麼，就暴體吧！李尋歡眼神堅毅，視死如歸。

妙善豈能感覺不出來，但她阻止不了，強行打斷他，他會被反噬而死。但是不打斷

鏗的一聲，琴音如龍吟，像是一隻小鯉魚在跳躍龍門，眼看要被烈火淹沒，卻突然過了龍門。於是搖身變龍，直飛天際，龍吼震徹長空，龍威如山。李尋歡的面前，地面出現一條裂縫。這是何等強大的力量。

李尋歡的心歸於一片寧靜，在那一剎，他真以為自己必死。沒想到迎接的不是暴體，而是心魔包裹住整個金丹，兩者融為一體。

一直以為前面是懸崖，沒想到卻是絕路后的大道。不破不立，這一着正是破而後立。李尋歡心中再無迷惘，金丹經此一劫，從初期神奇的進入了中期。李尋歡舒服的深吸一口氣，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金丹樣子沒變，但裏面的內力卻更加凝厚，而且容量比以前大了兩倍。中期與初期竟然相差如此之大，修道一途果真玄奇。

“恭喜你，你成功了。”妙善思緒複雜，淡淡的道。

李尋歡連忙站起，誠惶誠恐道：“弟子無意冒犯師伯，請師伯降罪！”

妙善道：“小傢伙，以你現在的功力，我已教不了你，這把琴就送給你，日後，你須善待！”說完轉身便飄然而去，李尋歡悵悵的站在原地。

背後被人搭住肩膀，洛無敵熟悉親切的聲音響起，“小弟，在想什麼？”

李尋歡搖了搖頭，回頭一笑，道：“大哥，我們回去吧！”

洛無敵沒在多說，他從李尋歡的琴音響起，就被吸引了來。他現在才明白李尋歡幼小的身體裏藏着多刻骨的痛與恨，心中大是憐惜。

等他們走後，啞巴老人出現在樹林角落，他的目光中有複雜，有讚許。“

妙善走到東邊峰的蒼松下，忽然看見了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哪兒，猶如一座山，讓人忍不住仰望，又如陽光，讓人如沐春風。不用說，除了掌教藍陵，誰人有如此風度。

“藍師兄！”妙善將一根迷眼的髮絲扒到耳根上，喊了一聲。

藍陵回過頭來，真誠的道：“妙善師妹，謝謝你為尋歡所做的一切。”

妙善道：“小妹為他所做的不算什麼，只是怕此舉造下大孽，他日他成為殺星，卻不是小妹一手所害！”

藍陵道：“師妹，尋歡是雙龍祖師演算天機，所找出的大氣運之人。他日我紫玉府生死存亡皆在他手中，而他一生，註定殺劫纏身，誰也改變不了，這是命數！”

妙善不語，半晌后道：“小妹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藍陵喃喃道：“師妹，我註定只能辜負你了。”

李尋歡忽然生了一場病，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說不出哪兒難受，但又覺得全身沒一個地方舒坦。他自然不知道這是他妄自用琴音調動天地之力，破壞其平衡，而引來的反噬。當然，這中調動並不違天和，主要還是他功力太淺，若是日後大成，自無此種惡報。

驅除了心魔的李尋歡算是了卻了最大的心病，他很迫切的想去找藍陵。但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自己的一切他應該是知道，如果他不來找自己，自己去找他也於事無補。他果真就靜下心來，不再去想。這都要歸功於那幾日狩獵所養成的一種耐心。

修道之人，首忌氣燥。

這日晚上，李尋歡躺在石床上養病，旁邊有林少北專門給他熬好的半碗草藥。他嫌苦，喝了一半怎麼也不肯再喝。此時林少北與洛無敵在外面做烤肉，林少北還帶了一瓶杏花釀酒，準備待會三兄弟一起飲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