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罪骨銷(四)
謝秉心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白決:“仙師……您……到底在說些什麼?”
白決笑了笑:“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急着離開。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完全可以幫你找回記憶再離開。”
謝秉心茫然道:“我的……記憶?”
“你的記憶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被自己刻意遺忘的,我不知道。”白決看着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那絕對是令你感到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說著,白決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浮現了當年謝秉心一個人跪在他的草廬的門口外的黃泥小徑上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謝秉心像是下了什麼了不得的決定,決定一下,他就來找了白決,希望他將自己手上那一株傳說中來自“遺世谷”中的仙靈草交換給他。
甚至為了這一株能夠使人起死回生的仙靈草,謝秉心愿意給出自己全部的自由。
進城以後,謝秉心的視線就沒有定下來過。
他看看這裏,看看那裏,愣是沒有看出來這個秦國都跟自己從前的秦國都有什麼相似之處——畢竟已經過去了將近幾百年了,哪裏有幾百年如一日的呢?
“這裏……真的是秦國都?”謝秉心小心翼翼地問了白決一句。
他可不敢問渡白,那個人看起來一副兇相,不好惹。還是問白仙師來得靠譜,哪怕不能夠給出答案,至少白決願意跟他說話。
白決一眼就看破了謝秉心的心思,只是覺得有些新奇——從他認識謝秉心的那一天起,他就是個老成持重的後生晚輩了,哪裏有過這種樣子——於是,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秦國都遷都了一次,從秦國內亂以後從原本的西都遷到了如今的東都。所以,你才會感到不同。當然,已經幾百年過去了,你感覺到不同也是尋常之事。”
謝秉心略作思索,又問了一句:“到底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曉山院所在的地方依然沒有被人們給佔用遺忘?”
白決非常有耐心地解釋道:“因為那裏是國師府的地方。”
“國師府?”謝秉心心底一驚,“哪裏來的國師府?不是騙人的遊方術士么?”
白決:“……”
那個騙人的遊方術士就是你自己。
他忍不住扶額,以掩飾一下自己的笑意,免得日後謝秉心想起來這一切,到時候找自己算賬。
麻煩。
“我們現在就帶你進國師府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白決說著,給謝秉心指了指不遠處的高高的白牆。
牆面潔白如玉,唯有最頂上的那一片烏琉璃瓦,點綴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莊重。
謝秉心盯着那一面牆瞧了很久,久到白決以為他瞧出什麼花兒來了。結果謝秉心十分凝重地回過頭來,衝著他道:“我們要怎麼進去?這牆這麼高,我們三個人疊一塊兒都應該進不去。”
白決:“……”
謝秉心這是失憶么?
他這簡直就是完全變成了一個傻子嘛!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是白決的面上分毫都不顯露出來,反而淡淡並且高深莫測地解釋了一句道:“我們是仙師。”
謝秉心點頭:“是啊,你們是仙師,可是我不是啊。”
白決:“……”
可算是沒救了呢。
失個憶,直接活成了傻子。
這樣想着,白決一把抓住了謝秉心的肩膀,朝着渡白遞過去一個眼神。
“唰——”
兩個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原地。
渡白的心無可抑制地慌了一下,他的手伸出了一半,卻依然沒有拉住白決的衣袖。
這廂,白決劃破空間就出現在了戒備森嚴的國師府內,他沒有動作,兩個人先是環顧四周,只見一片青紗簾鬼魅般地迎着微風飄揚着,紗面纏繞着漆黑的柱子,柱子極粗,頂着偌大的一個屋脊——是大殿。
“你有印象么?”白決壓低聲音問了謝秉心一句。
謝秉心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裏是哪裏?”
白決拍了他的肩膀不輕不重的一下:“我要是知道這裏是哪裏,還輪得到你來說話嗎?”
“……”謝秉心有些孩子氣地皺眉,“你不知道?不知道還闖進來?”
白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當年帶着個二傻子,還不是照樣在秦王宮橫行無忌?”
謝秉心頗為懷疑地看着白決,顯然是不相信白決這一句話,連語氣頓挫都不信。
“……”白決摸了摸後腦勺,“那個時候的你還是知道秦國皇宮的基本格局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像現在那麼傻。”
謝秉心勉強咽下了自己心裏的那些罵罵咧咧的話,轉而道:“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走着瞧。”
話音未落,白決就聽見了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有人一路小跑着來到了這個地方。
他連忙又一次地抓住了謝秉心的肩膀,一道靈力便將謝秉心給拉上了房梁。
兩個人不過在房樑上粗粗站定,立時便連謝秉心都聽見那些人闖了進來。
闖進來的是兩個垂髫小童,眉清目秀,玉雪可愛。他們的臉頰上還帶着紅撲撲的團狀色彩,額角也留着幾顆豆大的汗珠,張着小嘴,不停地喘氣。
“我們、我們……我們就這麼逃出來……呼呼……國師不會發現嗎?”
“應、應該不會……吧?”
一個小童從撐着膝蓋的姿勢站立了起來,略微比旁邊的那一個小童眉毛要粗了一分濃了一分。他拍了拍手掌,長出一口氣,接着道:“那就好,那就好。”
“哎,你到底把我拉出來做什麼?好端端的……”另一個小童多喘了兩口氣,藉著袖子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汗珠,如此問到。
那個小童回答他道:“我們再不跑,難道還真跟着國師出海嗎?!”
“跟着國師出海有、有什麼大不了的?”另一個小童撇了撇嘴,“有吃有喝,還頓頓有肉吃呢!”
“粗俗!”那個小童伸出指頭狠狠地戳了戳另一個小童的腦袋,接着道,“你沒看見祭司的眼神嗎?!就怕你有命去,沒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