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闌更深子不語(一)
白決收回大餅,瞟了一眼旁邊的公子,冷靜道:“我想你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知、知道!你要我做什麼?”
“喏,餅給你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白決把大餅半推半就地送到那人手裏。
那人接過餅就往嘴裏塞,邊塞邊問:“你說!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俺都答應!”
白決淡定地看着他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把餅給吞了下去,笑着說到:“我跟你說個事,你不能生氣啊。”
“說!”
“陰陽有別,人死燈滅,吃了這個餅,你就上路吧。”
那人低下頭,不聲不響,四周捲起了罡風,吹得瓦片動搖。
“你答應了我的,上路吧。”
“俺死了?”
“對,你死了。”
“餅真好吃啊……”
那人漸漸腐爛,終於倒了下去,瞬間化作一具皮包骨的屍體。
白決盤腿坐在地上,衣擺垂地染上了塵埃,他閉眸,嘴裏神神叨叨念念有詞。
周圍擠了一圈人,中間除了白決就是那具腐化的陽屍,天熱敗壞的氣味很重,白決卻恍若未覺,神情莊重。
一經念畢,他才緩緩地爬起來。
那位小郎君當即開口道:“你是何方人士?怎麼敢用這樣的方法?”
白決笑笑,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個功德道。”
場面不知道為何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也許是因為功德道這三個字確實非常之一言難盡。
於是,牧辰奶聲奶氣地開口了:“啊,多麼腐朽的屍體!”
“……”
更接不下去了。
“兩位在酆都是為何事?”白決決定對牧辰的感慨避而不談。
那名小郎君點點頭道:“我在桃源見過你,我叫秦奉竹。”
他接着又指了指那位後來的公子道:“這位是落英宮的少宮主冷澹。你呢?這位……劍主又怎麼稱呼?”
白決回頭看了牧辰一眼,道:“我叫白深暮。”
“這位……姓無。”
冷澹頷首,衝著尊主道:“吳前輩,幸會。”
尊主掃了他一眼,沒有否認,更不心虛。
“你們這……小王爺?!”秦奉竹眼睛四處張望了一瞬,在與後面的牧辰交匯時,止不住地顫了顫。
牧辰非常有王爺氣地擠開白決的腿,把白決硬生生地擠進了尊主的懷裏,大搖大擺道:“給本王帶路。”
冷澹不知為何眼神一變,壓低聲音道:“王爺,回去說。”
“怎麼?”
“這城,有古怪。”
……
推開客棧的大門,就看見層層疊疊的糧食用麻袋裹着堆疊在兩邊擺放整齊的桌椅之上,麻袋中央還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一身鵝黃紗衣水袖內收,圓圓的臉蛋十分可愛,兩個小包子頭撐得像小龍女的兩隻犄角。
她聽到動靜,睜開靈動的眼睛,對着光眯了眯,跳起來撲向前面帶路的冷澹道:“師兄!”
冷澹輕輕地扶住她,柔聲道:“有什麼情況?”
小姑娘後退一步,插着腰,鼓着臉,道:“有我在,師兄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
白決看到這個小姑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問到:“這位小道友是?”
小姑娘聞言瞪着眼睛盯着白決打量了一會,愣是沒吭聲。
牧辰主動接過話頭,向白決解釋道:“這位是冷少宮主的師妹,姓徐,名瀟瀟。”
白決也沒有尷尬,繼續笑着道:“瀟瀟姑娘好。”
徐瀟瀟見狀拉住她師兄,道:“我跟師兄有話說,你們先自便啊!”
尊主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彷彿毫不在意地一眼掃視過被留下來的秦奉竹。秦奉竹的後背頓時升起一股寒意,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回頭向白決牧辰道:“我給你們說說我們到底遇到了什麼吧……”
一天前,酆都城城門口。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切都瞧着再正常不過了。
弄丟了小王爺,郎小將軍也很懊惱。於是,他在城外安頓下來后就獨自騎馬入城,打聽打聽有沒有牧辰小王爺的消息。
恰好是在他離開后,一位遊方道士扶着小旗來到了營地里。
他遇見的第一個人是秦奉竹,秦奉竹那時候剛好在城外的井邊幫忙打水,隨手就給了那蓬頭垢面的道士一碗。
那位道士接過水,抿了一口,放下碗,沒頭沒尾道:“小道友,這座城很危險,天黑了以後記得一定不要睜眼。還有,千萬不要隨便出門!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
秦奉竹只當他是玩笑,誆人錢財,這人身上沒有什麼靈力波動,怎麼能把他的話當真?更何況這裏還有他們幾個仙道中人守着,什麼孤魂野鬼這麼不長眼睛,居然要往刀鋒上撞?
他沒當一回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事情就不對了。
整個營地里除了他們三個仙道中人,竟然什麼人都不見了!
三人合計了一下,在糧草周圍設了法陣,然後就進了城裏一看——滿城縞素,家家靈堂,香火紙錢滿天飛。
冷少宮主仔細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城裏一夜間爆發了一場急病,這些人都是得急病死的。
他也沒多想,三個人假裝是道士留在了一戶人家裏念超度經文做法。結果一到晚上——
“你們就看到了很多殭屍?”牧辰淡定道。
秦奉竹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們都睡了過去。”
牧辰皺了皺小小的眉頭:“白大仙兒,這東西我不知道。”
秦奉竹:“……”
小王爺您要是知道才有鬼了好嗎?
白決也疑惑不解,隨口一說:“據我所知,這世間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有兩種,長安符與夜遊陣。但是你們都是仙道中人,不可能被人貼了符都不知道。至於那個夜遊陣,已經失傳了很多年了。”
尊主的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他低頭看着白決,白決也恰好抬起頭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尊主撇撇嘴,開口道,“凌天門的陵光夜遊陣,自凌天門……覆滅后,就已經失傳了,根本不可能有人會使用。”
白決:“還有呢?”
“……”尊主勉強笑了一聲,道,“我失憶了,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白決失望道:“哦。”
“然後呢?”牧辰墊着腳問秦奉竹。
“然後,冷少宮主跟瀟瀟姑娘就把我從棺材裏挖了出來。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大約是咒法還是別的什麼旁門左道吧,我現在每一天醒過來都能看到自己的樣貌在倒退,越來越小。”
牧辰正要說話,卻被白決搶了先。
“你是不是去了什麼不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