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市很大,可是我們還是相遇了
周六晚,S市某泰國菜館。
“簡小姐,請問你為什麼工作一年後才決定讀研?”
“簡小姐,聽說現在S市的公立學校帶編教師的孩子可以任意挑選入讀的幼兒園或小學,真有這樣的福利嗎?”
“簡小姐,冒昧的問一句,你的年收入是多少?”
“簡小姐,我這個人生活中規中矩,工作日基本家裏-公司兩點一線。我家離公司特別近,我基本上是走路上下班,特環保。”
“簡小姐,教師應該不用加班吧?我也不用加班。在我看來,加班就是能力不行的體現。我公司市場銷售部那幫人一個月二十天都在加班加點也不知道幹些啥,整天整哪些不靠譜的銷售政策,一點意義都沒有。”
……
從一開始的一問一答到後面對方上演單口相聲,簡趣對於對方的話題着實不感冒卻覺得有些甚至沒禮貌,就比如加班,別人加班與否與能力是否有所關聯暫且不論,擅自批評別人的工作成績和意義你覺得自己是站在什麼位置有這個資格去評判呢?
簡趣面上無過多不耐的情緒,時不時“嗯”一聲加以回應以表明自己有認真在傾聽,但雙手指尖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輕敲玻璃杯壁泄露了她的耐心快被消磨殆盡。
唉,媽媽家的親戚林阿姨真是介紹了一個“不錯”的相親對象。
對方的嘴皮子還在一張一合間沒個消停,簡趣的眼神開始飄,這注意力不由的飄散到鄰桌。
鄰桌,一男一女。
男人一頭乾淨利落的板寸,劍眉星目高鼻樑薄唇,臉部線條凌厲,光是看臉就挺吸引人的。簡趣忍不住多瞄了兩眼。
打量的功夫,就聽見男人對面的萌妹子柔柔地說:“吳先生,我考慮了一下……我覺得,我還是……還是…..無法接受您帶着個孩子。”
“嗯”男人薄唇緊抿,應了聲。
“您的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帶着個孩子,我,我始終還是接受不了。您知道的,我雖然也32歲未嫁,但我經濟獨立,就這麼讓我冒出個孩子還得照看他,別人怎麼看是一回事,但我心底始終過不去自己那關。”
萌妹子還在絮絮叨叨解釋着,但簡趣的關注點顯然落在“萌妹子都32歲了”不能自拔。32歲的萌妹子,真是一點都不顯齡,咋一看還以為23呢,這保養的也忒好了。等等,簡趣覺得自己這聽牆角簡直抓錯了重點,重點不應該是帥哥被拒絕了嗎?萌妹子果然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不為美色所動,好樣的!
男人淡淡地開了口,打斷了萌妹子的滔滔不絕:“陳小姐,我明白您的意思。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了。”男人果然也是干錯利落的主。
“簡小姐,簡小姐,簡小姐!”單口相聲男拔高的音量喚回神遊它處的簡趣。簡趣忙不迭地回:“怎麼了?”
“下周六林宥嘉在G市開演唱會,我有兩張票,不知簡小姐有興趣嗎?”
G市和S市相鄰,自從同高鐵后,半小時來回,宛若同城。
“啊…..”簡趣在思索着如何以禮貌又不失風度的理由回拒相聲男,這片刻的功夫,鄰桌一男一女先後離席而且。
男人走在後面,身姿挺拔,不知怎麼的,簡趣不由的聯想到大白楊樹,大白楊樹啊,也是這麼挺立着。餐廳是暖色調的,橘黃色的射燈打在男人高大的身上,再次照亮男人剛毅的側顏,卻掩飾不去高大背影里滲出的點點落寞。
恐怕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的理由拒絕了吧。
簡趣心底嘆了一句。
最後,簡趣到底是找了一個禮貌又不失風度卻一戳就破的理由拒絕了相聲男的二次邀約。
這就是相親,帶着明確的目的相見、交談。合則繼續,不合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畢竟,時間就是金錢。至於合,也可以是湊合,不是有這麼一句話“日子湊合著過唄!”
湊合湊合,也得是你情我願接受彼此湊合著過的人,不是嗎?
既然不樂意,就彆強求。
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簡趣懂,簡趣的媽媽也懂。可自家閨女的年紀就擺在那,做媽媽的總是難免操心。
“你說你都二十八了,你怎麼還這麼挑,你林阿姨說了,這小夥子可是國企單位上班,工作穩定,又是國外留學回來的,你說這還有什麼可挑的。”簡趣想,自個老媽也是急了,畢竟這是這個月第三次相親失敗。
面對老媽的氣急敗壞,換作是以前,簡趣一定會用言語頂回去,會覺得父母怎麼可以只看外在的物質條件,不問問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對方;會覺得父母覺得對方人品等不錯又怎樣,畢竟要與對方結婚的人是自己,你們說好又如何?現在呢,簡趣理解父母,特別是媽媽,畢竟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誰願意自家閨女嫁到夫家受苦受累,這些他們能看得到摸得着的外在條件便是安穩的一道屏障。父母的這種想法存在片面性,但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所以,與其雙方在辯駁,簡趣選擇沉默。
沉默的應對電話那頭媽媽長一聲吁短一聲嘆,還利用這聽訓的功夫給自己煮了一碗西紅柿雞蛋蕎麥麵,最後撒上蔥花,紅黃綠的組合,看起來着實誘人。
沉默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唯有實幹才能求得真知。為了能趕緊吃上一口熱騰的麵條,簡趣被迫答應了下一場相親。當然,掛電話時不忘說:“媽,你別老提醒我自個的年齡。還有,28是虛歲,就算再過一個月跨入新年我才是實打實的28歲,但我現在就是27歲。”
嘟嘟嘟,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不想再聽簡趣的強詞奪理。
簡趣輕嘆一聲放下手機,大口吃起面。
周日,早7點。簡趣坐在研究生同學加好朋友加現任同事伊言的車裏。
伊言剛拿到駕照不久,這會開車的姿勢還有點像老太太開車,手緊握着方向盤感覺有深仇大恨似的。簡趣坐在副駕駛位啃着伊言做的愛心三明治,時不時喝上一口溫熱的牛奶,這早餐吃的不亦樂乎,看在吃人嘴短的份上,就不調侃伊言的開車姿勢了。
車廂里流淌着音樂,曲名是RightHereWaiting。
今個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湛藍如洗,除了寒流南下所帶來的氣溫驟降以及熙然的城市早高峰外,吃飽喝足的簡趣覺得憑着一身浩然正氣在大冷天的清早出門也是不錯。
兩人今天相約去城南的一所俱樂部玩。約莫開了五十分鐘的車程,大大的俱樂部招牌出現在眼前。
這是家綜合性的俱樂部,內有攀岩、射擊、拳擊、卡丁車及球類項目。
離開了駕駛位的伊言似瞬間血槽滿格,面對各式項目眼花繚亂三心二意,早就忘了一開始跟簡趣約好此行的目的就是玩卡丁車。簡趣習以為常,嘴角上弧度微翹,好整以暇地由着伊言陷入選擇苦難症不聞不問。
此時,一聲脆生生地童聲由遠及近地喊着:“小簡老師,小伊老師。”
簡趣、伊言聞聲尋去,簡趣發現竟是自個班的學生:吳景。
吳景,武警,彼時,伊言初聞小傢伙名字是感慨:這一家子的願景一定是盼望着孩子當上為人民服務的警察叔叔。好名,別提多一身正氣。
“小景,你好。”簡趣俯身跟興匆匆跑到跟前的孩子打招呼。小臉因跑動紅撲撲的,別提多可愛。
“咦,小景,你怎麼跑着來啦?”伊言也俯下身來拉着小傢伙的小胖手問道。畢竟這俱樂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沒啥項目適合一年級的小朋友玩。
“老師,我來寫作業呢!”
“寫作業?寫啥作業啊,是不是語文作業?你這是不會做來找你小簡老師輔導呢?”伊言可愛逗孩子玩。
“不是。我上樓上辦公室寫作業呢。”說完咧嘴一笑,上顎兩顆大門牙剛換不久,還沒長齊呢,咧嘴一笑一個窟窿,特喜慶。“這俱樂部是我乾爹開的。老師,您們隨便玩,我讓乾爹給你們免費!”
伊言撲哧一笑,忍不住又逗小傢伙:“給我也免費嗎?小伊老師可是隔壁語文老師喲,我記得你可說過,咱們兩個班存在競爭關係。”
小傢伙鼓起腮幫子,奶聲奶氣一本正經地說道:“可咱兩之間不存在敵我關係。作為東道主,我要盡好地主之誼。”
兩位老師聞言樂了,這孩子真好玩。簡趣還沒來得及插上話,大門口,男人逆光而來,身影投射在地上,被拉得很長很長。一時,簡趣沒看清來人長相,只覺得似曾相識。
“乾爹,乾爹,這!”小傢伙看見來人興奮的揮動小胖手示意。
男人大踏步走近,一雙大長腿修長有力,黑色軍靴踏出的每一步都鏗鏘有力。簡趣覺得這妥妥地跟電視上給了特寫鏡頭踢着正步接受檢閱的兵哥哥的大長腿沒差。
來人走近站定,一照面,簡趣瞭然為何會有似曾相識之感。畢竟,對方就是昨晚鄰桌被萌妹子理智婉拒的男人。不過是一晚上的時間,簡趣的記憶還沒消磨地這麼快。
這,又見面了。簡趣想。
小景忙不迭地為雙方做起介紹。
“老師,老師,這就是我乾爹,這傢俱樂部的老闆!”說著話時,小傢伙胸脯挺了挺,看得出,自豪了。
“乾爹,這位是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小簡老師。這位是隔壁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小伊老師。”小傢伙這介紹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隔壁班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嗎?
簡趣、伊言向男人點頭,齊聲道:“您好。”
男人嗓音冷冽低沉:“兩位老師好,我是小景乾爹,吳凡。”
吳凡,吳凡,吳凡?簡趣記起吳景的學籍檔案里父親一欄寫着正是這個名字!所以,吳景就是吳凡的親兒子?那,乾爹又是怎麼一回事?不喜歡喊爹非得喊乾爹?還有,家長會上拉着小景溫潤如玉地與她打招呼的男人又是誰?難道溫潤男的是槍手?可小景在學校表現挺好根本沒必要這樣做。且小景現在坦蕩蕩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做了虧心事。只是,這一時半會的簡趣實在找不出能解釋的通以上事情的理由。
作為班主任,簡趣覺得很有必要與吳凡談談,只是當著孩子的面又不好開口,而且,學籍檔案上母親一欄的信息,簡趣記得,是空白的。
“老師,您們定好玩什麼項目了嗎?我乾爹射擊可厲害了,讓他帶您們玩,他是槍王!”小景一副你的小迷弟已上線的模樣。
“真的嗎?槍王啊!走走走,我們玩射擊去。”伊言一聽就來勁了。
射擊?這俱樂部裏頭玩的可都是實彈射擊,簡趣想想自己第一次且最後一次實彈射擊還是在高中入學軍訓那會,在某山頭,簡趣其實都不知道自己要瞄準的靶位在哪但又實在不好讓下一組組員等太久就這麼砰砰砰三槍把子彈就這麼浪費了。所以玩射擊什麼的還是不要了,要是全程脫靶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簡趣英氣的眉毛皺了皺,但沒發表任何異議也算是默認了。
但,吳凡還是察覺出簡趣的不樂意。
吳凡寬厚的大手摸了摸小景的小板寸頭,說:“槍王都是孩子胡說的。伊老師要是對射擊感興趣可直接進場找工作人員,裏頭的工作人員都受訓過,技術不差。我這右手近幾天扭傷,恕不能作陪。”
簡趣聽完內心長吁了一口氣。
伊言倒是無所謂,總之有好玩的就行。
小景扯着吳凡的衣服,葡萄般的大眼眼巴巴的望着吳凡,欲言又止。
“兩位老師隨意,所有項目都可以免費玩。我先帶小景做功課去了。失陪。”說完,邁着大長腿逕自離去。
“小簡老師、小伊老師,乾爹說所有項目都是免費玩哦,您們玩的開心哦。我寫作業去了。”說完,拉了拉書包背帶,一溜煙小跑追趕他乾爹去了,嘴上喊着:“乾爹,等等我!乾爹,你等等我呀~”
吳景小朋友身材圓滾滾地,酷似國寶,這突然咋咋呼呼地跑起來,簡趣感覺這大地都在輕顫。只是,小傢伙這歡騰地性子到底是隨了誰啊,看他爹可是有點冷啊。
簡趣和伊言到底是沒玩成射擊,因為這倆妞在卡丁車跑道上玩飆車、漂移,把卡丁車開成了四驅賽車,着實過把速度和激情的癮。你說,都是文文靜靜的姑娘家,怎麼就野成這樣呢。這反差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文靜姑娘都有一顆躁動的心,這話着實說的沒差。不遠處的二樓窗檯,吳凡雙手插兜,嘴裏嚼着口香糖,一下一下的,看着玩瘋的倆人淡笑不語。
卡丁車玩盡興了,倆人轉站攀岩。從一開始情緒高昂立flag登頂,到相互鼓勁勇攀高峰,到最後這體力實在不行無力放棄。果然,立flag就是啪啪啪打臉的。
雖然吳凡交代工作人員倆人玩的項目都給免費,但倆姑娘秉持着人民教師為人民,不可隨意拿人民一針一線的原則,屁顛屁顛跑去櫃枱交錢。奈何工作人員認死理,一陣推搡,還嚷着要喊老闆來。最後呢,還是伊言這虎妞吼出一聲東北話可算是把錢給交了,哦不,是硬塞了過去。
這句話是這樣的:“整啥呢,你說你收不收?不收以後就不來了,出這個門就給宣傳你丫這就一黑店你信不!”工作人員就是一老實憨厚的小伙,被伊言這話噎得漲紅了臉,估摸着是沒見過這麼倒打一耙的人。
這錢是“順利地”交出去了,這禮貌性的道別兩位老師也就這麼拋之腦後了。等簡趣想起來這事已經是大晚上了。
大晚上的簡趣剛再過了一遍明天上課的課件內容,此刻正舒服地泡着腳。對自己如此行為感到抱歉的同時,一邊為兩天內遇見吳凡這個陌生人到認識吳凡就是自個學生的爹感到奇妙。當然,對此時的簡趣而言,後者純屬一個人時閑來無事的感慨。
這座城市很大,容納着兩千多萬的人口;這座城市發展很快,每天人們都匆匆行走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彼此擦肩而過。有些人就算是在同一座城也只是彼此的過客,有些人的相遇就是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只是,彼時,彼此都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