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北途聽風雨(4)
藏劍山莊的現任莊主葉凝自打從桑海雲來城回來之後好似變了一個人。
日漸沉默寡言不說,就連莊中事務幾乎也盡數交由胡教習來打理,而她大多數時間都如同已經離世的上任莊主葉離秋一般,窩在後山的劍窟里稍有露面。
胡教習本就是受葉離秋之託,現今葉凝對其信任有加,胡教習可以說是如今藏劍山莊裏最有實權的人物。
葉凝去後山劍窟之時曾交代,一應事宜且由胡教習決斷,但看着眼前的這道詔令,胡教習實在是左右拿不了主意,藏劍山莊畢竟是葉家的,葉凝對他在為信得過,如此情況總歸也得看葉凝是什麼意思。
思量片刻后胡教習便徑直去了後山劍窟。
相比以往後山要冷清了許多,儘管莊主夫人葉軒仍舊在山莊裏被悉心照料,可在背後支持藏劍山莊的廣陵王卻已經將全部力量都撤了回去,廣陵畢竟還是李琦的地盤,雖說有太安城那邊在壓着,可強龍難敵地頭蛇,待在廣陵兩道的這些人總要過日子吃飯,誰都不敢明面上把廣陵王給得罪了,藏劍山莊的日子卻愈發艱難了起來。
暗暗嘆息一聲之後胡教習進了劍窟,在兩道鑄鐵大門外站定。
“胡四海求見!”
胡教習中氣十足,一句話說完似乎整個後山都在跟着震顫。
幾人高的鑄鐵大門轟隆隆慢慢打開,劍窟裏面一陣涼風順着門縫鑽了出來,捲起了地上的塵土。
拍拍肩膀上的落塵胡教習便走了進去。
劍窟內的擺設依舊如初,聽見胡教習求見葉凝便從最裏面出來等着了。
“胡教習。”
葉凝雖已是莊主,行事作風卻依舊是帶有當初那個少女心性,唯有在劍窟里修行起來那份心無旁騖跟堅持,不僅有着葉離秋的影子,更有着葉離秋拍馬不及的天賦。
還是那一張石桌,四方石凳,上面依舊會有人按着時辰送來飯菜,只不過現在吃乾淨那些飯菜的,只剩下葉凝自己而已。
“輯武司差人送來了徵令。”
被葉凝請坐下之後胡教習從袖口裏拿出了輯武司送來的徵令。
“徵令?”
葉凝先是一愣,旋即想起胡教習曾經說過,太安城那邊雖然不想看着廣陵王插手江湖事務,可他們也不是什麼善人,輯武司當年設立之後的第一條,便是禁武令,桑海武道會雖然落得個那般下場,但朝廷從江湖中吸取力量的打算並未就此停止,至於是什麼時候,用何種手段,那還真要等看見了才知道。
啟元江湖的脖子上無疑被架着一柄快刀,而這柄快刀現在已經落了下來,只不過第一個要被切的,居然正是藏劍山莊。
“是,這徵令上說的明白,許以莊主官職,庄內弟子需以七成編入軍伍,若有朝廷詔令便要立即響應,當然現在看來這份徵令跟官職都還是虛的很,不過既然朝廷已經動了這個心思,恐怕諸多的江湖宗門都再難以獨善其身了。”
葉凝一邊細細看着這份徵令,胡教習在邊上出言分析。
朝廷之所以會拿藏劍山莊開第一刀自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藏劍山莊以往靠着廣陵王在江南一帶影響頗大,現在因為葉軒之事跟廣陵王鬧僵,藏劍山莊為求自保也只能全面倒向太安城。
朝廷也可以趁機以藏劍山莊為始,盡量讓其他宗門放下心防推行政令。
“咱們還有的選么?”
葉凝看完之後無奈苦笑一聲,江湖勢力儘管鬆散,但若是能夠全都抓在手裏定然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廣陵王在江南經營多年,除了藏劍山莊之外並無多少建樹,而太安城那邊則就要野心勃勃了。
“倒向太安城也並非全是壞事,儘管受制於人但今後行事有朝廷在後背書,也能正大光明。”
“這事咱們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胡教習你看着去做好了。”
葉凝把那份徵令遞還給胡教習,此事關係整個藏劍山莊今後之命運,胡教習並未擅自決斷而是先來尋求自己的意思,這一點讓葉凝心裏很是
感激。
“知道了。”
胡教習好好把徵令收回,猶豫片刻之後又說道。
“莊主您勤於修行是好事,但凡事也要張弛有度,否則對自身無益,您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從雲來城離開回江南,一路之上到處都能看見啟元朝廷張貼在佈告欄上的通緝畫像,連胡教習看了都連連感慨,誰能想到幾個月之前還是身份尊貴的傳令使,現在就成了帝國的通緝犯呢?
更讓人想不到的,這位進度有度的傳令使竟然還是當年佛國帝沙的皇子——
世事難料直令人唏噓不已。
莊主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胡教習不傻,知道莊主是因為木三千之事,若非有藏劍山莊這攤子需要她這個主心骨,恐怕莊主早就出去尋找至今仍是生死未知的木三千了。
“胡教習有心了,我身體無礙。”
葉凝練起功來簡直是廢寢忘食,但除了修行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那我就回去給輯武司回話了。”
胡教習出言勸慰也沒什麼作用,便先行離去。
回了山莊之後除去斟酌如何回應輯武司之外,胡教習還是從已經有些緊張的人手裏調出了一些出去打探消息。
不管木三千是死是活,總比一直在心裏挂念的好。
待胡教習走後葉凝從石桌邊上起身,走回劍窟的最深處。
那一堆堆宛若岩漿一般的奇石上仍舊遍插刀劍,其中最高的位置上,卻只剩了一眼劍穴,那裏原本插着葉離秋耗盡畢生功夫鑄造的青衣浮屠,劍已送人,人卻不知所蹤。
葉凝從懷裏取出疊的極為方正的一塊紙團打開,正是回江南路上從那佈告欄取下來的通緝畫像,已經鄒巴巴的紙上木三千眉眼間仍舊是帶着毫無忌憚的那種笑意,一如當初在藏劍山莊的山下,兩個人第二次見面時的樣子。
劍窟之內忽然聲聲嘆息不絕,好似難以盡述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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