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孩童 (2)
她顧不上孃孃喜歡不喜歡,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要表達自己也想讀書的願望。
孃孃果然更加不喜,歇斯底里撒潑:“我哪裏有錢,我哪裏有錢供她讀書!”
一個姓謝的老師說:“兒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護人無正當理由未依照義務教育法規定送適齡兒童、少年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由當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給予批評教育,責令限期改正。違法的依照有關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予以處罰。”
接着,謝老師掏出五元錢對同行的老師們說,“這孩子的學費我出了。”
聽到這些話,孃孃才勉強點頭應允。
走進學校,謝老師正好是她們班主任,教她們數學。唯有讀書。學校給她一種安全感,學習好才能得到謝老師的微笑、關注和摸頭,學校是比家還溫暖的另一個家。
放學回家,她得趕緊幹活,把那些豬養大養好,她才能繼續生活和讀書下去。
可是孃孃一天就在念叨:“活也不幹了,讀什麼書,又讀不進書,哪裏是讀書的材料勒!不自覺嘛……”
說的是哥哥姐姐不會讀書,考試全是大叉叉,指桑罵槐說給吳鳳聽。
她在學校學會一首歌,她最愛的歌:《聽媽媽講了過去的故事》,裏面有唱到: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里穿行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時侯媽媽沒有土地
全部生活都在兩隻手上
汗水流在地主火熱的田野里
媽媽卻吃着野菜和谷糠
冬天的風雪狼一樣的嚎叫
媽媽卻穿着破爛的單衣裳
她去給地主縫一件狐皮長袍
又冷又餓跌倒在雪地上
……
唱着這首歌,她死命地讀書,她害怕自己被拋回到舊社會,那她只能是給人做牛做馬的丫頭命。
寨里人都知道孃孃是她后媽,她是父親從外地帶回來的,小小年紀在家裏啥活都干,就像一個小大人。以前她沒讀書,大家也沒怎麼關注,可她一讀書,次次考100,這就引起了寨里同樣有小孩讀書的人家的注意。
她會讀書更引起了孃孃的不快,又不想讓吳鳳去讀書,學校的謝老師會找上門,讓孃孃有些無可奈何地氣惱。
緊接着,她越會讀書,孃孃就越看她越不順眼。在家裏找茬動手打她,她也不求饒。但是這些事情又會傳出去,有老師來家訪,說不能暴力對待吳鳳。因為吳鳳識字了,會寫作文,也敢把孃孃莫名其妙打她這些事寫出來交給語文老師。
孃孃要對付她原本辦法有幾萬萬個,可是有老師給她撐腰,孃孃再罵再拿她當空氣也沒辦法了。讀書能改變命運帶給她最初的感覺,孃孃是可怕,也不再是以前那樣無可奈何的害怕。
孃孃也不是那種壞得要置人於死人的女人,只是不甘心,吳鳳父親造的孽。
吳鳳的父親是鐵路工人,常年在外省工地,和孃孃兩地分居。當年在外地湖南株洲修鐵路的工地播種機般,和當地村裡某個女人有過關係,並生下的她。那個女人就是她的母親,卻從來沒有在她生活中出現過。
鐵路職工說自栩自己是播種機,走到那裏播那裏。有一種是嫖,還有一些髮廊小妹專門跟着建築隊伍走。這種情況在父親修鐵路時的那個70、80年代沒有,那時也不叫項目部,具體活兒分包給民工隊。那時叫工程隊,所有的職工都是單位的,鐵路工人干所有的活,同時,鐵路工人有些在當地村裡包養小老婆。
鐵路工人有工作有工資是那個年代的窮鄉僻野的鄉村女人要找的好男人標準之一,可是還有相當一部分鐵路工人家裏還有老婆,也和工程當地的女人們打得火熱。
出事是往往等知道了當地小老婆給鐵路工人生的小孩已經能去打醬油了,家裏原配夫人找上門來,許多事情才揭開鍋蓋。
被騙的當地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女人天生的母愛會使她們放棄一切,死心塌地想嫁給鐵路工人。
生下孩子產生的“親情”是在強迫中產生的,許多會鬧的得不可開交。被騙的當地女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這件事太敏感,涉及到許多家庭,搞不好會讓許多原配家庭妻離子散,進而影響到單位的穩定。
為平息事態,單位會介入,出錢和安撫。一種情況是鐵路職工把被騙女人生的孩子帶回老家,給她們錢改嫁他人有條活路;另外一種是單位直接把職工調走。
吳鳳就是被造孽的鐵路工人帶回老家那一種情況。
父親本是南陽老家鄉下一個孤兒,能找到孃孃結婚,已經是幸福。可是卻在株洲那邊修鐵路做了對不起孃孃的事,自己作為一個錯誤出生的孩子,還要交給孃孃撫養,孃孃的不舒服,不爽可想而知。
成人的不爽和這些被迫生出來的像王鳳這樣的孩子,可是關人家孩子什麼事呢?孩子是無辜的!
可是小小孩童無辜的申述又能靠誰呢!
小吳鳳在孃孃那裏憑苦命幹活換來一口飯吃,在老師的幫助下還能去學校讀書,就咧嘴自己給自己笑。在家裏當然不敢進孃孃房間照鏡子,放牛時經過村裡小河邊,對着河水裏的倒影笑。
機靈人就能讀了書,何況她是死命讀,放牛割草餵豬腦子裏都是在做題。
因為她學習太好了,學校重視,謝老師還給她舊衣服穿,讓原本破爛不堪的她起碼有了像學生的裝扮。
有人說父母籍貫地相距超過800公里,那麼智商會比平均數高5個點。那這個光她沾了。
能有這樣的悟性,也能證明她還是個機靈人。她在鎮小學嶄露頭角,越是優秀,就越襯托得讀不了讀的哥哥吳健和姐姐吳敏的愚笨。可這裏是她的原生家庭,灰姑娘不管如何,永遠都是後母眼裏的眼中刺、肉中釘,最愛罵她的一句話是:黑鬼。
她讀了書就回家幹活,是沒有時間洗澡的,皮膚黑漆漆的。
不過,她是真黑,從小在外日晒雨淋的,雪花膏也是最奢侈的化妝保養用品只看見從未用過,怎能不黑呢!但她在放學后掏豬草、餵豬,幹完家務活,孃孃不在家的空擋,會燒一水壺的熱水到廁所里快速沖洗。她是讀書人,知道身體衛生常識,雖然條件艱苦,見縫插針也是要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