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死情
醫生做了最後的努力,企圖重新喚醒梅以求的心跳和意識,但一切都是徒勞。
梅子青沒有離開,一直守在旁邊,正如失去至親的孩子那樣,她傷心難抑,哽咽無言,淚水從她紅腫的眼眶裏滾滾流出。沒有人懷疑她對教授的感情,連她自己也堅信其對教授的真心。這個亦父亦友亦戀者的男人的死對她絕是個沉重的打擊。
一小時后,醫生朝梅子青搖了搖頭,離開了病房。
在送去殯儀館之前,梅子青決定親自為教授整理遺容。她生怕殯儀館的儀容師因缺少敬畏而過於粗魯或隨意,像教授這樣對人類文明進步事業做出過偉大貢獻的人理應受到尊敬,無論生前還是死後。
她仔細地幫教授清洗了身體,撬開嘴巴,把吐血時殘留在口腔里的血塊摳出來,用牙刷和牙線仔細地幫教授清理牙縫,然後口含清水,口對口幫他漱洗口腔。她用棉簽小心地刷掉教授鼻腔中的異物,又認真地梳理教授的每一根頭髮、眉毛和鬍子。
除了眼睛,因為戴着那副特殊的“墨鏡”,她始終沒有去動。她決定滿足他最後的願望——戴着空間盒子體面而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就連醫生要觀察瞳孔散射情況以判斷死亡時,也被她阻止了。醫生並沒有堅持使用這種原始的判定死亡的手段,反正連接身體的各種現代儀器早已做出更加科學而準確的判斷。
最後,她幫教授換上嶄新的衣服,然後開始撰寫訃告。
她字斟句酌,刪改了好幾遍,成文後反覆地讀,以免其中有不當的詞句。她也沒有急於發給媒體,而是把訃告文字發給了實驗室的公關負責人,讓其聯繫其餘單位,畢竟梅以求不僅僅是實驗室的人,還在第三空間基金會、聯合國空間委員會、科協和政協任職,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屬於全世界的。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梅子青沒有離開,就在醫院裏為梅以求守夜。在中國的傳統里,老人故去后,子女親眷要為其守夜,否則老人的靈魂難以安然上路。梅以求沒有子女,唯一的愛人也在那場電視講話中把精神散播到了全世界。梅子青覺得,她就是教授最親的人了。
房間裏的空調無法打到類似太平間的溫度,好在這時節的天氣很冷,南方的暖濕氣流還沒有戰勝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她關掉了空調,把窗戶全部打開,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病房裏立刻變得陰冷起來。
梅子青凍得瑟瑟發抖,但她還是堅持着靜靜地在病床前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送到殯儀館,確定了追悼會的時間和流程,她才告別梅以求的遺體,回到梅氏實驗室。
天才蒙蒙亮,飄着一些小雨。她看見邊子遠就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抽着煙,沒有打傘。
煙在細雨中勉強維持着燃燒,潮濕的煙味凝固在空氣中,比平時更加嗆人。
梅子青從邊子遠的臉上看到了一種逝去親人的傷痛。
毋庸置疑,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對梅以求都有很深厚的感情,但那也僅局限於領導與被領導者、導師與學生、共同奮鬥的同道者之間的感情,頂多還有些士為知己者死的知遇之恩情節,就算邊子遠比較特殊,也不至於像死了親爹一樣難過。
讓梅子青更感疑惑的是,這傷心的空氣中分明還夾雜着許多複雜的味道——茫然、懊惱、自責、苦悶……
“怎麼了?”她問道。
“老於死了。”邊子遠狠狠抽了一口煙,手有點顫抖。
梅子青這才恍然,隨即沉着臉指責道:“怎麼死的?我不是讓你盯着他么,可沒讓你動手!”
“我接到你的電話就一直監視着他。他昨晚主動請我喝酒,以前都是我喝醉,這一次是他喝醉了。我想只是喝點酒,也沒什麼關係,但我沒想到他酒里放了安眠藥。”邊子遠說著低下了頭。
“帶我去看看。”梅子青說。
邊子遠站起來,陪着梅子青一起去了於建國的宿舍。
房間很窄小,堆着許多雜物,不過還算整齊。牆角有一張窄小的單人床,於建國就安靜地躺在床上。
邊子遠說:“昨晚我也喝了不少酒,但人還清醒,就在樓上辦公室眯了會。我設置了警報,如果他離開或有什麼異常,系統會報警。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四點多,當時腦子清醒了,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下來看看,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我想起昨晚喝酒的時候他準備了兩瓶酒,他喝的和我不是同一瓶。然後我發現了這個——”
他拉開床頭的柜子抽屜,拿出一瓶安眠藥和一張購物小票,“昨天剛買的,用掉的劑量,加上酒精的作用,足以致命。”
梅子青走過去探了探於建國的鼻息,又翻開眼皮看了一下,嘆了口氣,放棄了侵入老於殘存的意識的想法。好小說吧www.hxs8xs.com
邊子遠低下頭說:“對不起。”
“你應該感謝他,沒有連你一起毒死。”梅子青板著臉,沒有打算接受道歉的意思,“如果他用的不是安眠藥,而是氰化物,就算你不死,後續面對警方的調查也夠你喝一壺的了。”
邊子遠脖頸後面冒起一陣涼氣,不自信地辯解道:“酒里放了安眠藥我能喝出來,氰化物是管控品……”
梅子青白了他一眼:“樓上實驗室就有氰化物,還有你別忘了,老於曾經在醫院工作過。”她一邊說一邊朝四周看,“有沒有找過?”
“翻過了,都是實驗室淘汰的廢舊雜物,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再找找,一定在這裏。”
“難道是……”邊子遠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喃喃說著。
“什麼?”梅子青問道。
邊子遠說:“教授把一台自己用過的空間盒子送給老於了,但我沒找到,以前就放在這裏的。”
梅子青點點頭:“那就對了。”
“你確定教授把夢境之鑰給了老於?”邊子遠問道。
梅子青說:“我之前還不敢確定,但老於的自殺證實了我的猜測。他沒有強大的精神力保護,唯有死亡才能阻止教授交代他的事敗露出去。只是我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呢?昨天他有什麼異常?”
邊子遠忽然想起來,說:“昨天有一個年輕女人來找他。”
“年輕女人?”梅子青皺起眉頭,“我知道了,是醫院的護士……帶口信……呵呵,我早該想到的!”
“護士?”邊子遠驚訝地說,“難道他把東西交給了護士?”
“不可能。”梅子青搖頭,“那個護士只是幫教授帶口信的。一定還有什麼別的人……他還去了什麼地方?”
“就是去超市買了酒,可能還有藥店。”邊子遠晃了晃安眠藥說。
“你調取一下那些地方的監控不就知道了?”梅子青說。
邊子遠忽然漲紅了臉有點憤怒的吼道:“我是邊子遠,不是撒撩丁!”
梅子青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邊子遠的氣勢終於弱下去,低着頭,過了片刻,才說:“是安保公司的姚菁菁。他趁着去買東西的時候和姚菁菁見了面,把東西給她了。”
“是那台空間盒子嗎?”
“是的。”
“姚菁菁現在在哪裏?”
“她昨晚去了機場,八點的飛機,目的地是……開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