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除夕夜一家人熱鬧
西故,這地方除夕夜習俗講究多,嫁出去的閨女不能回娘家,鄰里串個門走動走動,能討上些甜頭最是好。一家親的定要拜拜祖先,炕頭上坐坐,吃幾口難得的團圓飯,嘮嘮嗑,熱熱鬧鬧地算是過了個年,長了一歲。一年到頭就盼着這一天,能有幾口窩窩頭吃已經是燒了高香,有點腥味那叫人間天堂,這年算是過的有味道。
一九六五年除夕,天剛剛黑,楊家村家家戶戶都點了油燈,孩子們穿着翻新的粗布舊衣服,歡樂地在村中間那條泥路來回蹦躂,相互比拼着自己身上所謂的好東西。嬉鬧地腳步聲惹得大隊院子裏頭的大黃狗汪汪汪的叫喚個不停,甚至有些個年齡大點調皮的男娃子擺着個姿勢,嚎叫幾聲,彷彿要與其一較高低,這算是慶祝新年的小把戲。
村子中間兩口連筒子窯洞是少有的王姓外來戶王春生與王新生的家,到他們手裏面已經是兩輩人了,父母親早早就過世了,弟弟王新生是哥哥王春生拉扯大的,兄弟兩日子過的苦,倒也算是有口吃的,娶了媳婦有了娃。
窯洞裏面長期燒柴火,煙熏的頂上黑漆漆的,煤油燈芯一閃一閃的,光線非常地暗,時不時傳來陣陣嗆鼻的油味。土爐子旁兩個穿着灰布棉衣的婦人來來回回不停地忙活,笑臉嘻嘻地張羅着團圓飯,身旁都跟個小丫頭。一個是王春生的媳婦魯秋菊,個子不到一米五,四四方方的臉,手倒是生得靈巧,身旁的丫頭王惠英是兩人的大女兒七歲了;一個是王新生的媳婦徐幻櫻,挺着個大肚子,臉腫得不成樣子,身旁的丫頭王惠梅是兩人的二丫頭三歲了。
炕棱畔擺着個四四方方的桌子,王春生與王新生兄弟兩人圍着桌子,抽着旱煙嘮磕着。旁邊坐着個六歲的小男孩,這是王新生的大兒子王建國,手裏面拿着幾個大紅棗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怨着自己的爹不要他去大隊門口逗大黃狗,臉憋得不成樣子,耍着小性子。
“飯弄好了,娃他爸(da)、他二爸(da)、建國,快些下來,要拜祖先了。”魯秋菊跟徐幻櫻把團圓飯放在木頭盤子裏,準備了兩雙筷子,怔怔地放在王氏靈牌前,麻利地走到炕頭邊,喊着話。
“啥,好了些,拾掇得快的不行行。新生、建國趕緊下炕,燒香磕頭敬祖先,這可來不得半點馬虎。”王春生聽着自己婆娘說得話,麻溜的放下手中的旱煙,催促着說話。
“知道了,哥(guo),這就來,這就來。”王新生聞聲就下炕穿鞋,看着那一動不動地建國,喊着話,“建國,趕緊快,你伯(bei)喊着呢,我娃要聽話哩。”
“不去,誰讓你不叫我出去耍,就不下炕。”王建國一聽這話,死活都不幹,硬生生地頂着話,一下子躲到炕棱腳,瞪着個眼睛。
“快些,快些,咋了些,你個狗慫娃還犟的不行行。在不下來,看我不收拾你個小兔崽子,得是屁股(gouzi)想開花了。”王新生一下子就來火,上手就想打上個幾鞋底。
“弄啥哩?大過年的打我娃,欠收拾。建國,你下炕來,天黑了,你聽聽外頭沒人了,明個伯(bei)帶我去耍行了木。祖先我娃可要拜拜,怠慢了誰都不能怠慢了我們王氏的老祖宗。來些,我娃過來,把鞋穿上。”見着弟弟王新生這火爆脾氣,生怕惹出了時,王春生回到炕棱畔好說歹說的,這小建國才下了炕,拉着小手總算可以去拜祖先了,“瞧瞧,我建國就是乖,不像你爸(da)小時候野的。”
“就是的,就是的,我比我爸(da)乖多了。”王建國一聽這話,高興得沒飛起來,跟着王春生在前面走,時時不忘回來說他爸(da)。
走到牌位前,王春生點了三股香,作了個揖,站着說了幾句問候的話,拜了三拜,插進香爐里,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敬了三杯酒,這才起身。身後面的王春生、王建國學着他的樣子,依葫蘆畫瓢,走了一遍,這拜祖先才算齊活了。農村裡女人不叫拜祖先,丫頭們更不允許,見着儀式要開始,妯娌兩個人帶着丫頭到炕這邊避着。
敬了祖先,年夜飯這才能端走,盤子裏面的窩窩頭髮出一陣一陣地香味,零星的一點油水餃子早已經被盯上了,這種待遇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口,平時想都不要想。王春生、魯秋菊自己嘗了些湯水,其他的都分給小一輩的吃,尤其是新生的媳婦還懷着娃,硬是要她多吃些。
“哥(guo)、嫂子,太油了,這好東西我吃不了,你們吃些吃些。”徐幻櫻看着自己碗裏面的餃子心裏面過意不去,這年頭能有這口吃的已經是燒了高香了,知道別人對自己好,心裏面過意不去,推辭着說話。
“對了些,對了些,不要推辭了,你不吃肚子裏面的娃還要吃些。再說了,這眼瞅着已經到月份了,這娃就是不願意出來,不知道想拖到猴年馬月去,你這營養跟不上,渾身腫成啥了。”魯秋菊見狀,找補着說話,催促着徐幻櫻趕快吃東西。
“這叫我咋好意思,嫂子說得對,這娃窩在肚子裏面就是不出來,弄得跟那哪吒一樣,着實夠折騰人的……”徐幻櫻不好再拒絕,接着話打趣地說著。
“哈哈……管他哪吒還是孫猴子,遲生早生都是我們王家的娃,得管我叫爸……原來以為要生個屬蛇的,現在看來是個小馬駒,四蹄子蹦躂的歡着呢。”王新生看着自己的媳婦,笑得合不攏嘴,嘴裏面嚼着窩窩頭,一個勁地搭把着說話,“哥(guo),你說這娃是不是腦瓜子靈的很,要等到過了新年才出來,不然的話這一天就管了他一歲,多劃不來呀。”
“看把你高興得外樣子,這還沒到十二點呢,生出來了你還給退回去呀。呸呸呸,瞧瞧我這嘴說的啥話,咱我王家的娃就是靈。”王春生見着弟弟說的話,絲毫沒有猶豫地給回懟着,說了一半覺得不妥,搖着頭不好意思地說著話。
“當家的,瞧瞧你說的傻話,都說陝西地方邪乎,說啥來啥,在不要胡說了。”魯秋菊插話說著。
“沒(mo)事,沒(mo)事,我這娃皮實着,哥(guo)說兩句不礙事,不礙事。”徐幻櫻打圓場說著話,“吃飯,吃飯,這頓飯美得很。”
“吃,吃,吃……不說閑話啦,幻櫻你多吃些,不要辜負了哥(guo)、嫂子的一片心意。惠英、惠梅、建國你幾個也趕緊吃些,千萬不要浪費這糧食。”王新生迎合著道,“哥(guo)、嫂子,多虧了你們,我這一家幾口才能有口熱乎乎的飯吃,新生敬你們一杯酒。”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後再這麼生分,看我不收拾你才怪。”王春生怒了,看着自己的弟弟恨不得伸手揍上一頓,“往後,我們這些娃們要和和氣氣,團結一心,都要給王家爭氣。”
“要得要得……新生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