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 小傢伙
天公着意留人,唐邵明穿着魏少爺的舊行頭不敢輕舉妄動,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等雨停,也不曾留意右邊那扇門上的招牌。
“中尉先生,睡得可好?”唐邵明倚着牆打盹,驀然聽到有人在近處說話。他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佔了哪個科室的等候區,立刻起身道歉,迷迷濛蒙地揉着眼睛往回走。
有人往他背上敲了兩下。“回來。”
一扭頭,瞧見兩個大官,其中拎着鋼盔的上校正是張讓他恨得牙根痒痒的熟面孔——古德里安。唐邵明心裏敞亮:若不是這小子在背後捅刀,老子哪用得着離鄉背井過着和尚一樣的生活。這回偶遇,也定然沒的好事。
佩着中將領章的那位年紀稍長,頂上一片光明,架着兩片沒腿的眼鏡,瞧西洋景似的觀賞着他。
唐邵明照例見過禮,與古德里安擠出個久經考驗的笑模樣:“古德里安上校?好久不見,您怎麼也在這?”
古德里安但笑不語,指着門牌上斗大的字——裝甲兵司令部。他今年升了裝甲兵司令部的參謀長,除卻偶爾在明斯特-拉格爾基地練兵,大半時間都耗在此處。
唐邵明定下心神,客套了幾句就順水推舟道:“您公務繁忙,我就不打攪了。”
“且慢。”古德里安擺手,跟那高個中將低聲交談幾句,就與他笑道:“正巧,我與魯茲將軍(註:1)正要去瞧那個小傢伙,您也一道。”
“小傢伙?”唐邵明懷疑這又是個請君入甕的把戲,是以十分警惕,“我還有些事情……”
古德里安扯住他打趣道:“它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不看?”
唐邵明聽他這般說,登時徹悟:“哦,您說的是車!”他還沒趕上當活人的爸爸,卻先一步成了穿越時空的新戰車的親爹,從此當得起少生孩子多做事的楷模。
國防部的古董賓士把他三人送進戒備森嚴的莫阿比特兵營,七拐八拐到了樹林深處,才在罩着密麻偽裝網的地下軍械庫門口停了。
古德里安毫不避諱,一路上都與魯將軍討論在戰車上搭載150口徑火炮之事。唐邵明稍一思索,猜出他二人說的是重型坦克,遂豎起耳朵聽着。魯茲將軍持重謹慎,瞄了眼前座的生面孔,生硬止住話頭。“軍部不可能接受這種一年產不出幾輛的大傢伙,現下的情形你清楚。”
“這位中尉先生是自己人。”古德里安會意,攬過唐邵明的肩膀笑道,“塞克特、魏采爾和法肯豪森(註:2)三位將軍聯名給他擔保,今後要在我們裝甲兵團效力。國民政府放他過來,也算在給幾位將軍的酬勞里呢。”
唐邵明聽得法肯豪森的名字十分驚訝。法肯豪森是塞克特最為倚重的助手,也是最後一任德軍顧問團長,他與這人一面都不曾見過,怎麼會拿到所謂的擔保?
魯茲將軍聞言有些訝異,總算稍稍鬆了口風。不過他仍是不信這十幾歲的外國娃兒的斤兩能有多少。
古德里安趁着魯茲將軍分神的工夫步步為營:“這種大型戰車連堅固的防禦工事都能攻破,吃掉幾十噸的主力坦克不在話下。便是多費人力也很值得……”
唐邵明記得古德里安最早的裝甲軍團配置是由主力、支援坦克和摧毀堅固工事的重型坦克構成,不過囿於國力限制,重型坦克直到四十年代才開始少量生產。所以按照正常的歷史走向,未來幾年還是會使用簡化版的主力、支援坦克配置。他隨着兩位牛人走進重重衛兵把守的軍械庫,並不不多話,免得說多了露出馬腳,或是把歷史攪合得面目全非。
寬敞的地下掩體裏,五輛坦克一字排開,只露出小半截底盤,卻已看得出型號各異。
唐邵明徑直衝着中間那輛走去,掀開冒#**小說/class12/1.html着機油味的帆布,一眼就認出讓他朝思暮想的寶貝兒。一號戰車此番真箇是脫胎換骨:整車前、側裝甲幾乎看不出焊縫,發動機罩的附加裝甲可以升起散熱,高初速反坦克機槍的火力更強,六個瞭望窗里都裝了特製的蔡司防彈潛望鏡縮小視界死角,坦克乘員再不必冒着橫飛的彈片鼴鼠似的鑽出頂蓋近距觀察。
一號戰車配上了加厚的間隙裝甲,再加上輕質的陶瓷複合裝甲,如果履帶防護得好,日本人拿手的刺雷,甚至蘇聯人最喜歡的雞尾酒炸彈都拿他這皮厚的兒子沒轍。
唐邵明兩眼放光地看了許久,終於對着這猙獰的龐然大物蹦出一句發自內心的讚美:“漂亮。”
魯將軍翻閱裝甲營呈上的十六項測評報告,最後視線落在最高時速上,漸露出訝異神情。“不可能,一小時滿負載跑上45公里,沒出過故障?”
那看管戰車的少校也是一臉亢奮:“每次都能跑到油箱全空,只出現過一次機槍卡殼。”他摸着前裝甲上密密麻麻的凹痕道,“昨天已做過第四次防彈測試,小口徑的反坦克槍確實無法徹底擊穿這種裝甲,跳彈率比原先提高極大。而且有了后裝甲上的防護罩,投擲燃燒瓶也不會炸毀發動機,至於散熱率,目前還沒受到影響。常規地雷也不會對底盤造成嚴重損傷。”
唐邵明聽他說得如此籠統,忍不住開口問道:“少校先生,不知有沒有做過裝甲剖面和不同射距的彈道分析?”
那少校瞄了他一眼他的肩章,傲慢道:“十幾年前留下的慣例,統計射擊精度向來只看彈孔數量,彈道分析又是什麼東西?”
軍中論資排輩素來嚴重,唐邵明倒不生氣。他摸出紙筆,依着記憶大致講解了一番如何計算入射角度。“根據近距和中距的槍彈入射角度和數量分佈,有效防護裝甲厚度和傾斜角都要進行調整。在什麼樣的場地上打仗,敵人慣用的武器和射擊距離都應考慮在內。圖紙上的傾角是照着中國幾個省份和主要敵人的特點定的,若是一味照搬,我可不保證它的防護性能跟哪裏都一樣好。”
那少校活像見了鬼似的盯着這個神奇的大個子中尉,不由暗罵報紙上寫的關於蒙昧的東方農業國沒飯吃沒車坐的傳聞都是鬼話。
“還不照做?”魯茲將軍打發了那呆若木雞的少校出去幹活,自此對這個東方來的少年有些另眼相看。
古德里安無意間挖到了寶貝,笑道:“如此一來,這車就真箇像埃及的岩石一樣堅不可摧了。”
唐邵明摸着履帶護甲道:“不過兩條履帶仍然是它的命門,被地雷炸到可要出大麻煩,所以得要步兵緊隨防護。現在一號戰車雖然配備了高初速機槍,但受發動機的馬力制約,裝甲增厚有限,是以至少與英法兩國的戰車相比,它達不到直接摧毀敵軍裝甲車輛的主力坦克級別,這種設計契合與步兵協同作戰的支援坦克。不過用作快速攻擊、突進敵軍縱深之用卻已足夠。”
唐邵明一不留神盜用了《注意,裝甲兵》的情節,正合了原作者古德里安的心意。
留着小鬍子的裝甲兵之父笑得像朵怒放的野菊花,拍着唐邵明的屁股親昵道:“我就說這單生意做得不虧!唐,跟我進去瞧瞧!”
古德里安手一撐,瀟洒跳上了底盤座,順便把那滿手烏黑的顧問扯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註:
1奧斯瓦爾德·魯茲(OswaldLutz)將軍也是一巨星級牛人,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德國戰車理論主要由兩人執牛耳,一個是1934年任裝甲兵司令的魯茲,一個就是他的參謀長古德里安。
2亞歷山大·馮·法肯豪森(AlexanderErnstAlfredHermannvonFalkenhausen)將軍於1934年4月來華,後接替健康狀況惡化的塞克特將軍成為最後一任顧問團長。1900年,他曾作為德軍中尉參加八國聯軍,后入柏林東方學院學習。1934年底-1938年擔任軍事顧問團長期間,他曾參與中國的最高機密籌劃與戰爭準備工作,這段時間是中德軍事經濟合作的巔峰期。法肯豪森曾一度打算放棄德國公民權,留在中國。但在納粹德國的壓力下,1938年7月8日被迫離任,然向蔣承諾絕不會向日本方面透露任何有關中國的軍事機密。法肯豪森在離開中國時說:"我確信中國將贏得勝利。"回國後起初拒絕接受任何工作,宣傳中國抗戰,直到希特拉命令德國預備役軍人復役為止。1940年法肯豪森被任命為比利時總督,1944年7月20日刺殺希特拉事件失敗后,法肯豪森受到牽連被逮捕入獄。二戰結束后法肯豪森被盟軍逮捕移交比利時政府被叛12年徒刑,因其為反納粹分子,不久獲釋。